荷兰青少年司法干预对年轻成人罪犯的康复效果：基于教育就业与住房稳定的实证研究

为解决年轻成人罪犯(18-22岁)在传统成人司法体系中康复效果不佳的问题，荷兰司法研究所(Netherlands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Crime and Law Enforcement)等机构开展了一项准实验研究。通过匹配671名接受青少年制裁(JS)与7,221名接受成人制裁(AS)的样本，发现JS能显著提升已有教育/就业者的稳定性(OR=1.43,p<0.05)，但对无业者效果较差(OR=0.677)。该研究为发展性司法政策提供了实证依据，成果发表于《Child and Adolescent Psychiatry and Mental Health》。

　　

在犯罪学与司法心理学领域，年轻成人(18-22岁)的司法处置始终存在"惩罚-康复"的二元悖论。这个处于青春期向成年期过渡的特殊群体，大脑前额叶皮层仍在发育，却往往面临与成熟罪犯相同的成人司法制裁。荷兰2014年创新的"青少年刑事法"(Adolescent Criminal Law)尝试突破这一困境，允许对18-22岁罪犯适用以教育、治疗为核心的青少年制裁(JS)，但缺乏实证证据支持其康复效果。

传统司法体系面临三重挑战：首先，年轻成人犯罪率居高不下，部分源于社会角色转型失败——教育中断、失业和住房不稳定等因素削弱了其与社会的主流联结。其次，成人制裁(AS)的惩罚性特征可能破坏已有的亲社会纽带，正如Sampson和Laub的"年龄分级非正式社会控制理论"(Age-graded Theory of Informal Social Control)所揭示，社会联结的断裂会加剧再犯风险。更棘手的是，弱势背景的年轻成人往往缺乏建立新社会纽带的能力，形成"犯罪-制裁-社会排斥"的恶性循环。

荷兰司法研究所Lise J.C. Prop领衔的研究团队，首次系统评估了JS对年轻成人康复指标的影响。研究创新性地将康复操作化为教育/就业状态与住房条件的变化，通过全国性司法数据库与社会统计数据的联动，构建了覆盖7,892个案例的准实验设计。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区分了四类初始状态群体：已有教育/就业者、无业者、独立居住者以及与父母/机构同住者，这种精细化分析揭示了JS效果的异质性。

研究团队运用了三大关键技术方法：1) 多源数据链接技术，整合荷兰检察院案件登记系统(RAC-min)、司法信息系统(JIS)和国家社会统计数据库的个体层面数据；2) 倾向得分匹配(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方法，通过14个协变量(包括人口特征、犯罪史等)控制选择偏差，采用0.05卡尺的近邻匹配；3) 二元逻辑回归分析，以两年后的教育/就业状态和住房条件为结局变量，计算比值比(OR)。

研究结果部分呈现了令人深思的发现。在教育就业维度，JS展现出"马太效应"——对于制裁前已在校或就业的群体，JS组两年后维持现状的概率显著高于AS组(59.6% vs 50.8%，OR=1.43)，印证了JS在保护现有社会资本方面的优势。然而对无业群体，JS反而表现更差(17.7% vs 24.1%，OR=0.677)，暗示单纯的发展性干预不足以解决结构性就业障碍。住房维度则出现"天花板效应"，无论JS或AS组，独立居住率无显著差异(67.3% vs 66.0%)，反映住房问题可能受宏观市场因素主导。

讨论部分揭示了更深层的理论启示。JS对"优势群体"的积极效果支持了Beerthuizen等提出的"亲社会纽带强化假说"——当干预措施与个体的发展需求匹配时，能促进社会角色的稳定转型。但对弱势群体的失效，则暴露出现行JS在职业技能培训、就业支持等方面的不足。研究者建议借鉴个体安置与支持模型(Individual Placement and Support, IPS)，为无业年轻成人提供更精准的职业重建服务。

这项发表在《Child and Adolescent Psychiatry and Mental Health》的研究，其政策意义超越荷兰语境：首先，为"发展性司法"提供了首个针对年轻成人的高阶证据，证明司法干预需要与神经发育科学同步进化；其次，提出"差别化制裁"框架——对已具社会资本的罪犯应侧重纽带维护，而对社会排斥者需强化能力建设；最后，建立了将行政大数据转化为司法政策评估工具的方法学范式。正如van der Laan在结论中指出，真正的康复司法需要同时回答"何时宽恕"与"如何赋能"这两个终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