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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综述聚焦于动物种群调控中的致死性控制（lethal control）手段。文中通过多个案例，如 barred owl 与 spotted owl、Blanding’s turtle 与捕食者等，探讨其有效性与伦理争议，展现公众态度变化，为理解动物管理策略提供多维度视角。
前沿起源
野生动物生物学家大卫?维恩斯（David Wiens）首次射杀猫头鹰时紧张不已。他为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工作，参与一项为期六年、在俄勒冈州、华盛顿州和北加利福尼亚州部分区域捕杀横斑林鸮（barred owl）的实验，目的是探究此举能否帮助濒危的斑点鸮（spotted owl）生存。
管理方法中，涉及杀死动物的手段被称为致死性控制（lethal control）。每年美国都有大量动物因这种方法被消灭，包括郊狼、浣熊、野猫、草原犬鼠、熊和美洲狮等。人们通常认为减少一个物种的数量能帮助另一个物种存活，比如杀死入侵物种保护本土物种，或捕杀捕食者保护家畜。但决定哪些动物该生、哪些该死并非易事，还存在伦理困境。
维恩斯此前从未开枪，捕杀猛禽与他之前接受的生态学教育相悖。不过，他认为为维护生物多样性，致死性控制，尤其是针对入侵物种，正变得越来越必要。而伦理学家威廉?林恩（William Lynn）则认为没有研究能充分证明致死性控制有效。
横斑林鸮原产于北美东部，在人类活动影响下向西扩张，如今侵占了斑点鸮栖息的古老森林。维恩斯团队的实验结果很有前景，六年捕杀约 3000 只横斑林鸮后，斑点鸮种群数量趋于稳定。基于此，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管理局计划今年开始，扩大规模进行为期 30 年的横斑林鸮捕杀行动。但一些议员以成本高、成效存疑为由，呼吁特朗普政府取消该计划。
美国致死性控制的历史可追溯到 19 世纪初的大平原地区。当时欧洲殖民者大量捕杀野牛、麋鹿等，导致狼、熊等捕食者转而捕食牛群。美国政府为保护家畜，开展捕杀和诱捕捕食者的行动，如今美国农业部下属的野生动物管理局（Wildlife Services）仍在执行相关工作。
认知与现实
野生动物管理局仍是负责致死性控制的主要联邦机构。2023 年，该机构杀死了 1454324 只动物，包括被认为其水坝会引发洪水的 24603 只河狸、被指饮食习惯影响渔业的 18916 只双冠鸬鹚，以及因可能捕杀农场动物和宠物而被关注的 68562 只郊狼，尽管几乎没有证据表明捕杀食肉动物能保护家畜。
野生动物生物学家瑞秋?乌尔班尼克（Rachael Urbanek）认为，野生动物管理局多年来受到很多负面媒体关注，但有些并不合理，该机构也在研究非致死性方法。政府部门开展致死性控制行动，很多时候是因为公众强烈要求。比如在乌尔班尼克所在的威尔明顿，随着人类和郊狼数量增加，人们担心郊狼威胁。2023 年，乌尔班尼克发布了一项关于公众对郊狼种群态度的调查。结果显示，只有 11% 的受访者表示与郊狼有过攻击性接触，多数人支持在非郊狼攻击情况下，将税收用于公众教育而非捕杀。此后，威尔明顿的公园和花园开展了一系列郊狼教育活动，乌尔班尼克还教人们用自制发声装置驱赶郊狼。
万灵药？
在科学层面，致死性控制的效果因案例而异。以布兰丁龟（Blanding’s turtle）为例，它是美国东北部的物种，因栖息地丧失和宠物贸易在部分州濒临灭绝。2013 年，莱克县森林保护区监测发现，两个自然保护区的布兰丁龟种群健康，但浣熊等捕食者常挖掘龟巢。保护区请求乌尔班尼克团队研究在筑巢季前捕杀浣熊是否有用。
乌尔班尼克团队在 2013 年春季从 2 平方公里的研究区域捕获并杀死 45 只浣熊，使浣熊种群密度降低约 90%。由于浣熊可能携带狂犬病，无法合法迁移。在随后的筑巢季，7 个受监测的布兰丁龟巢中只有 1 个（14%）受到攻击和部分啃食。但第二年，研究人员再次捕杀 33 只浣熊后，15 个龟巢中有 9 个（60%）遭到攻击。这是因为浣熊被消灭后，狐狸、负鼠和臭鼬可能占据了食物来源。
由此可见，捕食者管理对濒危物种在一定程度上有帮助，但并非万能。在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些屏障岛屿，社区雇佣捕手捕杀狐狸、浣熊和郊狼以保护濒危海龟巢，但捕食者很快就会返回。
褐羽引发的争议
横斑林鸮和斑点鸮的案例近期受到最多公众关注，也引发了激烈争议。横斑林鸮体型较大，更具领地竞争力，且能更好地与人共存。而北方斑点鸮仅生活在太平洋西北部和北加利福尼亚州的古老森林中，自 1990 年被列为濒危物种后，成为森林保护的象征。大约从 1900 年开始，欧洲殖民者在大平原种树，横斑林鸮借此从东部森林向西扩散，自 20 世纪 60 年代到达西北部后，与斑点鸮争夺巢穴和食物。
为应对这一情况，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管理局开展捕杀横斑林鸮的实验，六年内捕杀约 3100 只。结果显示，在捕杀区域，斑点鸮数量不再急剧下降，但也未增长，保持零变化率；而在对照区域，斑点鸮平均每年减少 12%。基于此，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管理局计划在未来 30 年，在俄勒冈州、华盛顿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更广泛地开展横斑林鸮捕杀行动。
维恩斯认为该计划对拯救斑点鸮很有必要，但也存在问题。实验已过去五年，按每年 12% 的下降率，在华盛顿和俄勒冈州北部等原本种群数量就少的地区，斑点鸮数量已所剩无几。不过在北加利福尼亚州和俄勒冈州南部，斑点鸮种群数量受横斑林鸮影响较大，捕杀行动可能会有效果。维恩斯还指出，横斑林鸮对其他物种也有影响，实验中在其胃里发现了小型侏儒鸮和鸣角鸮的骨头，这些小型本土猫头鹰也在与横斑林鸮竞争小型哺乳动物猎物。
布拉德?伯格斯特罗姆（Brad Bergstrom）认为关于猫头鹰的研究设计精巧，但大规模捕杀横斑林鸮只是解决栖息地丧失问题的表象，长期解决办法是恢复栖息地。他甚至认为即使捕杀大量横斑林鸮，也无法让斑点鸮在仅剩的小块栖息地外扩张，斑点鸮可能注定灭绝，因为长期开展捕杀行动的资金难以保证，且古老森林恢复也需要漫长时间。
走向价值与美德
一些人认为，致死性控制引发两极分化，更多是价值观层面的争议，而非科学问题。俄亥俄州立大学的跨学科科学家杰里米?布鲁斯科特尔（Jeremy Bruskotter）表示，关于致死性控制的争议源于价值差异，人们对如何对待动物，尤其是有智慧的动物，看法不一。
布鲁斯科特尔参与的多项研究表明，人们对致死性控制和野生动物价值的看法正在改变。通过对全美 50 个州 43949 人的调查，对比 2004 年以来的研究结果发现，人们越来越倾向于将动物视为有道德意义的个体，即值得关爱和同情，而非仅仅是实现人类目的的手段。不过，这种价值观转变在不同州并不统一，犹他州、内华达州和加利福尼亚州对动物的态度更同情，而怀俄明州和北达科他州则更倾向于将动物视为资源。州与州之间公众价值观差异的增大，使得关于致死性控制的争议愈发两极化。
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生态学家阿德里安?特雷夫斯（Adrian Treves）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致死性控制无法达到人们的预期和期望。该领域争议激烈，研究人员各执一词，此时更需要更多更好的数据。
在实施致死性控制时，也有办法让捕杀更人道。比如在捕杀猫头鹰的实验中，维恩斯团队采用近距离精准射击、使用特殊消音枪管等方式，通常一枪就能结束，被捕杀的猫头鹰尸体完整，可作为博物馆标本用于未来研究。
归根结底，致死性控制是人类对自身造成的困境的一种回应，如偷猎、栖息地破坏、入侵物种扩散等。乌尔班尼克表示，人类历史上为了狩猎、食用或观赏，迁移动植物，如今仍在努力解决这些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