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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运用生物文化多样性（BCD）框架，从社会生态角度评估欧洲畜牧养殖系统对景观可持续性的贡献。通过德国泥炭地恢复、地中海野火控制、阿尔卑斯山干草牛奶生产三个案例，探讨其在生物多样性保护等方面作用，呼吁采用跨学科方法推动可持续发展。
引言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欧洲的景观在自然过程与人类活动的相互作用下不断演变，畜牧养殖便是其中重要的一环。这种相互作用造就了生物文化景观，其蕴含着丰富的生物和文化多样性，通常由家庭农民、传统畜牧者和牧民进行低强度管理，为农业生产提供资源，促进物种多样性，还具备休闲价值等。
然而，上个世纪以来，尤其是二战后，受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等因素驱动，许多农业景观走向集约化。土地管理方式改变、土地整合、对化石燃料驱动技术依赖增强、农业工业投入增加并融入全球食品市场，虽然提高了粮食产量，但也给自然资源带来巨大压力，加剧了气候危机、生物多样性丧失以及农业景观的生物文化同质化。
在畜牧养殖系统中，全球化和现代化使得传统的养殖方式逐渐被改变。从依赖传统生计和文化遗产的粗放式放牧、游牧以及混合农牧系统，到高度工业化且脱离地方特色的模式，养殖系统发生了显著变化。同时，肉类消费也受到多种因素影响，自上世纪 60 年代以来，全球肉类消费几乎翻倍，预计到 2050 年还将大幅增长，但人们对肉类生产的环境、伦理和健康影响的关注度也在提升，替代蛋白开始出现。不过，欧洲消费者对肉类生产的环境影响认知仍不足。
农业集约化还导致大量牲畜被排除在自然空间之外，传统畜牧养殖系统被取代，牲畜在景观中的作用被破坏。例如，德国多数牛羊被常年圈养，地中海地区传统游牧系统在贫瘠土壤地区被放弃，景观异质性降低。尽管减少养殖强度很有必要，但仅靠粗放式养殖无法满足饮食需求，需要结合农业生态实践、循环利用、改变饮食结构和消费者需求来解决。
当代可持续发展讨论聚焦于农业转型，畜牧养殖系统备受争议。工业化畜牧养殖对环境和人类健康影响巨大，如欧洲 81% 的农业排放来自畜牧生产，且其在生物多样性丧失、氮排放等方面也有很大责任。但在生物文化景观中，畜牧养殖并非必然有害，不同类型的养殖方式可以促进可持续农业转型，保障粮食安全，支持生态功能和生计，还能保护动物遗传资源，并且在一些情况下更符合动物福利标准。
鉴于此，本文引入生物文化多样性（BCD）框架，该框架源于自然资源管理等领域，强调文化与生物多样性的共同演化，与其他类似框架相比，能更深入地理解自然与文化的关系，为可持续发展提供更有效的解决方案。本文将通过三个案例研究，展示该框架在评估畜牧养殖系统方面的应用，探索更广泛的养殖系统如何为自然和社会带来益处，推动向可持续的畜牧养殖模式转变。
生物文化多样性框架
生物文化多样性起源于自然科学、本土研究和人类学领域，自 1992 年被纳入《生物多样性公约》后受到更多关注。它被定义为 “生命在所有表现形式中的多样性 —— 生物、文化和语言，这些在复杂的社会生态适应系统中相互关联”，更广泛地描述了文化和生物多样性的共同演化。
BCD 框架与生态系统服务、自然对人类的贡献等类似框架有所不同。生态系统服务框架将自然视为提供物质、调节、支持和文化服务以促进人类福祉的提供者；自然对人类的贡献框架则在此基础上扩展，纳入了物质和非物质方面，认可地方知识和多样价值的作用。而 BCD 框架进一步强调自然和文化的共同生产和共同演化，为包容性和公正的管理实践提供可操作的框架，突出生物多样性与人类社会不同维度之间的协同和强化关系，对保护和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理解和恢复生物文化多样性对于实现众多可持续发展目标至关重要，它能为研究和实践提供全面指导，确保社区和生态系统的可持续性。BCD 框架包括三个维度：“生物文化多样性的管理”，即通过个人和群体的参与有意识地生产生物文化多样性，包括知识创造和传承；“生活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涉及日常实践中感知和体验到的特征，受规范、价值观、传统等影响，包括人与动物、景观的关系以及文化遗产和审美观念；“物质化的生物文化多样性”，指的是过程的有形结果，如遗传多样性或动物产品。从系统层面理解畜牧养殖需要考虑这三个维度，BCD 框架为从社会生态角度理解畜牧养殖系统提供了机会。
应用调整后的生物文化多样性框架：三个案例
本文通过三个案例研究，展示生物文化多样性（BCD）框架在评估欧洲畜牧养殖系统方面的应用，探讨其对景观可持续性的贡献。
畜牧养殖系统与湿地恢复和保护
湿地，尤其是泥炭地，在欧洲过去几个世纪中遭受了严重的退化。恢复这些生态系统对于应对气候变化、增强生物多样性以及打造多功能景观至关重要。欧盟致力于加强泥炭地的恢复和保护，德国的国家泥炭地保护战略以及欧盟共同农业政策的财政支持都体现了这一决心。畜牧养殖系统在退化湿地的恢复中能发挥重要作用，同时还能维持食物和材料的供应，并带来非物质效益。
- 生物文化多样性的管理：湿地畜牧养殖者和牧民是生物文化多样性的重要守护者，他们拥有泥炭地和湿地恢复所需的关键生态知识。例如，特定的粗放式放牧实践知识可以通过控制放牧强度影响碳排放，并促进生物多样性的提升。他们还了解牧场组成、水资源、牲畜营养和载畜率等知识，以及如何进行控制燃烧，这些知识对于促进景观内的协同作用、实现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此外，选择、保护和推广适应恶劣湿地条件的品种也是生物文化多样性管理的重要方面，如德国西北部的 “Weisse Hornlose Moorschnucke” 羊种，虽面临濒危，但因其独特的适应性和肉品特色，具有重要的保护价值。
- 生活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畜牧养殖系统在湿地恢复中为人们带来了非物质价值和与生态系统的文化联系。在德国西北部的泥炭地，羊群塑造的景观增强了人们的地方感，成为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加强了人与景观的联系。羊群的存在创造了吸引生物多样性的栖息地，包括具有文化重要性的鸟类，为游客带来多感官体验，促进了人类福祉。传统羊种还通过相关节日和活动促进社区参与，如纺纱俱乐部和 “Moorschnuckenessen” 活动，但这些传统正逐渐稀缺。
- 物质化的生物文化多样性：湿地畜牧养殖系统对物质化的生物文化多样性贡献显著。促进粗放式湿地放牧有助于就地保护濒危牲畜品种，如 Moorschnucke、Coburg Fuchsschaf 和 Bentheimer Schaf 等。这些品种对于维持景观的镶嵌性和异质性至关重要，进而支持相关物种的生存。泥炭地在保护动植物群落生物多样性方面具有关键作用，湿地恢复还为旅游业和户外活动创造了潜力，同时生产肉类、羊毛等产品，为畜牧者带来收入。此外，放牧有助于保持景观开阔，减少泥炭土壤排水，降低碳排放。
地中海地区的畜牧养殖系统与野火管理
地中海地区的景观是人类、动物和环境相互作用共同演化的独特范例，但如今面临着诸多挑战。城市化、土地转换、商业农业发展以及土地弃耕等因素导致景观退化，气候变化引发的热浪和长期干旱加剧了野火的发生频率和强度。尽管野火是地中海型森林生态系统景观变化的固有因素，但大规模野火在该地区北部是较新的现象。土地弃耕和农村人口外流导致森林扩张，传统农村景观消失，生物质含量增加且连续性增强，为野火的蔓延创造了有利条件，同时也削弱了火灾调控和保护服务。因此，推广农牧活动被认为有助于降低火灾风险，提高景观的火灾调控能力。
- 生物文化多样性的管理：人类活动如耕种、伐木和放牧在维持地中海景观异质性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保护了文化景观及其相关的生态效益。牧羊人在适应自然环境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知识，他们的传统和创新对于应对社会生态系统的未来挑战至关重要。尽管土地利用变化对畜牧养殖系统产生了影响，但许多牧羊人仍偏好本地品种，他们是维持当地牧场文化和身份、保护本地品种的重要力量。一些地区通过整合粗放式畜牧放牧来降低生物质水平，减少野火风险，如西班牙的 Andalusian 网络的放牧防火带计划（RAPCA），与当地牧羊人合作，有效管理公共森林中的燃料断点，确保符合防火标准。
- 生活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生活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体现在维持传统地中海镶嵌景观的农业实践文化和传统中。当地利益相关者和审美观念都倾向于有管理的传统农业景观，而不是土地弃耕后形成的未管理森林。尽管地中海景观的变化导致传统人类活动改变，但牧羊人与其牲畜之间仍保持着深厚的联系，本地品种具有很高的社会重要性。此外，游牧和季节性迁徙（transhumance）是地中海国家文化和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如西班牙的游牧节是重要的文化活动，游牧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实践。
- 物质化的生物文化多样性：合理管理的畜群通过有针对性地减少生物质，有助于降低野火风险，同时降低机械处理的高昂成本。广泛的畜牧养殖系统是欧洲高自然价值农田的主要管理形式，对维持半自然生态系统、促进重要物种和生态相互作用具有关键作用，同时也有助于保护牲畜遗传多样性。地中海地区丰富的景观孕育了大量独特的品种，该地区的品种多样性在全球占比相对较高。除了羊毛、皮革和肉类，牛奶还常被加工成当地高品质的天然产品，如 Pecorino、Manchego 和 Serra de Estrela 奶酪等。
阿尔卑斯山区的传统和地方动物产品
传统动物奶酪生产系统通常与特定地区的食物文化、地理、地形、生物物理特征和景观管理实践紧密相连。在农业条件不太有利的地区，这些传统系统相较于其他传统畜牧养殖系统更有可能得以维持。阿尔卑斯山区的牧场数量在经历了上世纪 50 - 70 年代的下降后，目前相对稳定，但牧场养殖的可行性取决于区域因素，如地区可达性、训练有素的人员可用性、旅游吸引力和整体经济效益等。为了从传统动物生产系统中获得可接受的收入，一些策略包括对生产过程进行认证、产品标签或指定生产区域。在奥地利和德国，有大量农民按照 “干草牛奶” 的质量标准生产牛奶，并且有多家公司专注于将干草牛奶加工成其他乳制品。在欧洲，干草牛奶产量占比虽小，但在奥地利却达到 15%。此外，奥地利和德国还有多种奶酪被注册为地理标志产品，强调传统生产过程和产品的区域性。
- 生物文化多样性的管理：在阿尔卑斯地区，维持传统管理实践需要社区的积极参与，以推广当地产品、促进合作并创造利基市场。例如，“干草牛奶” 的生产受到当局控制，只有符合特定喂养标准的牛奶才能使用该名称。2023 年，奥地利阿尔卑斯山区的传统干草牛奶养殖被指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系统，保护了当地的生物文化知识。在德国南部，Allg?u 地区的四种奶酪获得 PDO 认证，对牛奶生产有类似要求，并保证产品的完全区域性。当地的游牧传统在该地区延续，需要深厚的农业知识、世代的奉献以及社会和文化纽带，人们共同合作保护和推广当地系统。
- 生活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生产者和消费者支持传统和地方牛奶产品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传统管理的阿尔卑斯牧场具有美学价值。该地区以繁花似锦的草地景观闻名，农业活动维持了这种开放景观的特征，生产者认为保护这种景观具有内在价值，而产品标签或认证则使其传统实践在经济上更可行。此外，该地区围绕畜牧养殖系统还有许多文化活动，如 “Almabtrieb” 活动，每年吸引大量游客，增强了地区的文化吸引力。
- 物质化的生物文化多样性：阿尔卑斯山区以牧场为基础的牛奶生产通过多种实践实现了物质化的效益，同时保护了文化景观。当地采用多种传统农业方法管理放牧区域，发展有机农业，生产用于独特地方食谱的高品质乳制品，并发展以可持续性为重点的旅游业。使用当地品种的牛进行放牧，保持了阿尔卑斯草甸和永久草原的开阔，增加了生物多样性，提升了景观的美学吸引力，使区域生产者能够通过可持续旅游实现收入多元化。牛奶和奶酪产品是区域食品文化和传统食谱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助于维持当地身份和传统，为农民提供收入，增强了地区的旅游吸引力。
讨论
通过应用生物文化多样性视角，三个案例研究凸显了理解畜牧养殖系统时生物文化多样性的多维度特征。尽管文化和环境背景存在差异，但这些案例都展示了畜牧养殖系统在促进可持续性方面的诸多益处，不仅体现在提高生产力上，还包括促进可持续景观的形成，有助于缓解气候变化（如德国泥炭地恢复案例）、降低环境危害影响（如地中海野火管理案例）、保护与文化景观相关的生物多样性、增强用于生产的动物遗传多样性，以及保存围绕这些系统的知识，这些对于构建未来可持续景观至关重要。
此外，畜牧养殖系统还能提供替代收入机会（如干草牛奶案例），并为景观带来非物质价值，如增强文化认同、社会凝聚力，改善景观美学，以及加强景观、动物和人之间的联系。然而，三个案例都显示出传统畜牧养殖实践呈下降趋势，这可能对景观的可持续性、生物多样性保护以及这些系统提供的文化和经济效益产生重大负面影响。
转变动物科学研究方法的必要性
畜牧养殖系统向可持续性的转变是一个复杂且充满争议的挑战。为了更好地应对这一挑战，需要从以生产为导向的动物科学研究视角，转变为更全面地考虑生物文化系统的视角。这种转变强调将景观的生物学和文化维度相结合，重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在构建可持续畜牧养殖系统中的重要性，并且需要通过跨学科研究来实现。
跨学科研究基于现有学科知识（如动物学）和技术知识（如畜牧学），同时考虑治理、规划等方面的知识，最终解决如何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在评估畜牧养殖系统的可持续性时，需要新的方法和框架，整合来自不同科学家和非科学家的数据、知识和证据。本文提出的生物文化多样性框架，有助于在三个关键转型领域进行评估和行动：
- 个人转型领域：包括多元价值观、世界观和文化范式，这些因素影响人们对畜牧养殖的认知、定义和实践方式。例如，使用本地品种、促进牧羊人和农民与动物、景观之间的联系等。价值观、世界观和人际关系是改变行为的重要驱动力，农民对可持续实践的接受和应用取决于他们的思维模式，积极的思维模式能够激励他们采用更可持续的养殖方法。
- 政治转型领域：涵盖欧盟和国家政策、治理和决策过程，这些因素对实际应对措施起到促进或限制作用。例如，获得补贴的官僚程序繁琐程度以及支持性网络的形成等。创建有利的治理结构，如制定有利的立法和管理措施，能够推动向更可持续的畜牧养殖系统转型。
- 实践转型领域：涉及直接有助于实现预期成果的具体行动、干预措施和策略。例如，生产当地动物产品（如奶酪），这主要与物质化和生活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相关。推广传统可持续实践及其相关知识，将传统和现代实践相结合，能够显著推动畜牧养殖系统的可持续转型，如将山区放牧与虚拟围栏技术相结合。
通过生物文化视角实现可持续景观的机遇
主流科学方法通常旨在生成普遍适用、可推广的知识，但生物文化方法鼓励在更广泛的社会生态系统背景下考虑畜牧养殖，从而更全面、细致地评估其中的挑战和机遇。例如，地中海案例研究展示了畜牧养殖系统在减轻野火灾害方面的潜力，同时还能带来当地产品和生物多样性提升等协同效益。这种方法有助于识别与特定情境相关的实践和解决方案，这些方案可能源自不同景观中经过数百年发展和测试的多样畜牧系统。
此外，生物文化方法关注多元价值观，包括非物质价值，如地中海牧羊人与动物的关系，以及治理和制度在塑造畜牧养殖系统和景观可持续性方面的作用。它还涉及促进不同利益相关者参与决策过程的治理结构，如 Andalusian 放牧防火带网络，这有助于在不确定时期塑造人们的生计和管理畜牧养殖系统的能力。
在研究过程中，变革性科学需要克服知识碎片化问题，更好地将研究与实践相结合，并在研究过程中鼓励创新。生物文化视角倡导系统思维方法，有助于解决因学科分化和专业细化导致的知识碎片化和还原论问题。全面将动物科学整合到传统系统中，能够打破线性知识转移模式，促进研究人员和从业者之间的合作与社会学习。例如，了解到不可持续的畜牧养殖是温室气体（GHG）排放的重要来源（“知道是什么” 的知识）固然重要，但通过与牧民和养牛人合作，获取如何有效设计系统以减少碳排放和促进生态系统恢复的知识（“知道怎么做” 的知识），对推动动物科学发展更为关键。
将生物文化多样性框架应用于畜牧养殖系统研究
尽管已有关于生物文化测绘的研究，但很少有研究从整体上评估生物文化多样性（BCD）的三个组成部分。由于 BCD 框架及其应用仍处于初期阶段，为了启发动物科学及其他领域的研究人员应用并完善这一方法，提出以下建议：
- 定义畜牧养殖系统及其社会生态背景：全面理解目标养殖系统需要考虑其生态、文化和经济维度。可以通过以下关键问题进行分析：系统的生态条件（如植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