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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聚焦自然联结（Nature Connectedness），剖析了人类例外主义和人类生态学两种视角。指出前者受多种因素影响，阻碍改善人与自然关系；倡导后者，提出从关注自然暴露转向自然参与等建议，为应对生态危机和促进健康提供新思路。
引言
当前，积累、生产和消费活动引发了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尽管人们在提高环保意识、推动可持续发展方面做出诸多努力，如倡导环保消费、发展可再生能源等，但全球环境仍在持续恶化，碳排放量屡创新高，生物多样性不断减少，甚至在部分地区还出现了反环保的文化和政治运动。
在此背景下，自然联结这一概念受到跨学科研究的广泛关注。自然联结指人们对自身与自然关系的主观感受，研究发现它与健康福祉、亲环境价值观和行为呈正相关。然而，目前对自然的概念化界定存在差异且模糊，在促进自然联结的研究和实践中，对人与自然关系的隐含假设也各不相同，其中部分体现了人类与自然二元对立的人类例外主义视角，这与将人类视为自然一部分的人类生态学视角形成鲜明对比。本文旨在探讨这两种视角的差异，并为从人类生态学视角促进自然联结提出建议。
人类例外主义视角
历史上，殖民主义、宗教、消费主义、自由人文主义和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等诸多因素，塑造了人们以人类为中心、个人主义、脱离地方且竞争的世界观。例如，在犹太 - 基督教教义中，自然被认为是为满足人类需求而创造的，人类应统治自然；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则强调人们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自主个体。
这些世界观不仅影响了当代社会对土地和其他生命形式的掠夺性和破坏性倾向，也在自然保护和欣赏方面有所体现。如 19 世纪末美国风景摄影师描绘的荒野景象，虽激发了早期的保护运动和生态旅游，但同时也强化了 “原始荒野” 的幻想，巩固了定居殖民主义的空间政治。
在当代研究和促进自然联结的工作中，人类例外主义的影响依然存在。一些测量自然联结的量表，如自然相关性量表（Nature Relatedness Scale）、ABC 自然联结量表（ABC Connectedness to Nature Scale）和自然融入自我图示量表（Illustrated Inclusion of Nature in Self Scale），在内容上既包含人与自然相互关联的观点，又体现了人类例外主义，将自然描绘成无人居住的特定场所。此外，在研究自然联结的前因和促进方法时，常见的评估 “在自然中的时间”“与自然接触” 或 “自然暴露” 等做法，也反映了人类与自然的二元分离，这种观点受到了批判，因为它混淆了特定文化背景下的世界观与人类普遍状况。
人类生态学视角
与人类例外主义视角不同，人类生态学视角将人类视为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不能被定义为没有人类或人类影响的地方，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自然。这一视角受到了土著人民的知识和实践、对进化的深入理解以及跨学科系统科学（尤其是可持续性的关系方法）的影响。
为了更全面地从人类生态学视角理解自然联结，本文提出三个方向：一是从关注 “自然暴露” 转向强调与自然的 “互动”（engagement）；二是重视特定地方，尤其是人们常去的当地场所，以及人们与这些地方的关系（如地方依恋和地方感）；三是关注集体群体体验和社区联结，将其视为自然联结的另一个方面。接下来将详细讨论这三个方向的相关研究进展。
从暴露到参与
由于当代文化中普遍存在的人与自然二元论，人们往往对周围的自然环境缺乏关注，从而感觉与自然脱节。一些研究表明，与自然的 “互动” 比 “在自然中的时间”“与自然接触” 或 “自然暴露” 等指标更为重要。例如，一项针对英国成年人的研究发现，参与简单的自然活动（如闻花香、听鸟鸣、观察野生动物、留意昆虫等）与自然联结和主观幸福感的相关性更强。一项关于促进自然联结的干预措施的荟萃分析也得出结论，促进与自然互动（主动和被动）的活动和环境是维持自然联结感提升的最有效策略。未来的研究和实践应进一步探索最有效的互动形式（如散步、基于自然的正念练习）以及互动与联结、幸福感之间的内在机制（如体验敬畏感）。
自然中的社区
与将自然视为逃离人类的模糊、无人之地的二元观念不同，多项研究发现自然联结与亲社会行为、社会 / 社区联结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这些不同形式的联结可能存在一个共同点，即都涉及减少自我关注（有时也称为自我超越或 “小我”），而这也与幸福感相关。一些学者开始探索社区联结和自然联结是否属于同一总体概念，例如研究心理合一（psychological oneness）的概念，即认为万物（包括他人和自然世界）是一体的信念。同时，研究人们重视自然的不同原因也发现，关系性环境价值观（强调人类群体与自然的相互依存）应作为重点关注的结果。此外，基于群体的自然参与活动具有多种益处，如社区园艺、环境志愿服务等活动不仅能带来健康和心理健康方面的好处，还能促进教育、技能发展、增强自然联结、推动亲环境行为、减少社会隔离和孤独感，提升地方依恋和社区凝聚力。政策制定者和从业者应增加此类活动的机会，以同时解决环境和社会问题。
从广义自然到特定地方
在人类生态学视角下，存在一个看似矛盾的问题：如果自然无处不在，那么它是否在某个特定地方呢？为解决这一问题，本文建议更加重视人们与特定（通常是当地）常居场所的联系，而非仅仅关注广义的自然概念。公园、庭院、花园等当地空间，甚至室内空间和活动（如照顾宠物、室内植物、烹饪），都为人们提供了与自然频繁且持续互动的机会，有助于产生与自然的联结感。而且，由于与自然的联结感会因近期经历而波动，日常生活中与当地自然的互动对于维持这种联结感尤为重要。
研究发现，这种定期的互动可以同时增强自然联结、社区纽带和地方依恋（或地方感）。例如，一项针对台湾大学生的研究表明，参与环境志愿服务项目的学生比仅参与自然体验项目的学生地方依恋感更强。集体参与附近和当地的自然活动，不仅能强化与社区和特定地方的联系，还能提升对更广义自然的联结感。
结论
改善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对于促进健康和应对生态危机至关重要。然而，人类例外主义视角在旨在促进人与自然相互关联意识的学术研究和实践中仍然具有影响力，其根源在于殖民主义和资本主义积累体系，可能阻碍人们更好地理解和改善与自然的关系。本文倡导采用更全面的人类生态学视角，强调群体在日常生活中参与附近地方的自然活动。这些建议引发了关于不同形式联结（如与社区、自然和地方的联结）之间差异和关联的思考，与地方感和社区感的研究相互呼应，凸显了采用更整体的方法研究和促进联结的重要性。虽然目前对于人们与社区、地方和自然之间关系的交叉影响仍有待深入研究，但对这些相互关系的理解为鼓励集体参与附近自然活动的实践和干预措施提供了理论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