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西部黑猩猩幼崽中组织化依恋而非混乱型依恋的进化证据：对灵长类社会行为起源的启示

为解决非人灵长类依恋类型的进化起源问题，Eléonore Rolland团队对50只野生西部黑猩猩(Pan troglodytes verus)开展长达3,795小时的母婴行为观察。研究发现：幼崽在自然威胁事件中表现出类似人类的"安全型"(secure-like)和"回避型"(insecure avoidant-like)组织化依恋模式，但未发现与人类"混乱型依恋"(disorganized attachment)相关的矛盾行为或母婴攻击。该研究首次在野生灵长类中验证了依恋理论的适应性假说，为人类社会行为的进化根源提供了关键证据。

　　

在人类发展心理学中，依恋理论认为婴幼儿会形成对主要照顾者的情感联结模式，包括安全型(secure)、不安全回避型(insecure avoidant)和不安全抵抗型(insecure resistant)这三种适应性策略，以及被认为可能具有病理特征的混乱型依恋(disorganized attachment)。尽管该理论被广泛应用于人类儿童发展研究，但关于这些依恋类型的进化起源仍存在重大争议。一个关键问题是：这些依恋模式是人类特有的，还是具有更深远的进化历史？特别是在自然选择压力下，混乱型依恋是否因其潜在的适应不良特性而不会在野生动物中出现？

为解决这些问题，马克斯·普朗克学会等机构的研究人员对科特迪瓦塔伊国家公园的野生西部黑猩猩开展了开创性研究。通过长达34个月对50对母婴组合的行为观察，研究人员首次在自然环境中系统检验了非人灵长类的依恋模式。这项发表在《Nature Human Behaviour》的研究不仅填补了野生灵长类依恋研究的空白，更为理解人类社会行为的进化根源提供了重要线索。

研究团队采用了多维度行为分析技术：首先通过3,795小时的母婴焦点观察记录自然情境下的互动模式；其次针对309起自然威胁事件(UTEs)量化幼崽行为反应；运用贝叶斯广义线性混合模型(GLMM)分析年龄与行为的关系；采用UMAP(Uniform Manifold Approximation and Projection)降维和PCA(主成分分析)进行依恋类型聚类；最后通过社会探索情境下的母婴距离验证类型划分。所有数据来自三个已习惯人类观察的黑猩猩社群，确保行为记录的自然真实性。

测试混乱型依恋的存在
分析显示：50只幼崽(0-10岁)中未出现任何指向母亲的攻击行为，母婴攻击发生率极低(每小时仅0.008次非接触攻击)；在168次幼崽发出痛苦叫声的事件中，90%个体表现出预期中的母婴接近行为；未观察到摇摆、拔毛等刻板行为。这些结果强烈支持混乱型依恋在野生环境中极为罕见或不存在。

不同组织化依恋类型的存在
对18只1.5-6岁幼崽的聚类分析揭示三种反应模式：类型1(安全型)幼崽在威胁中按年龄预期接近母亲；类型2(回避型)表现出超龄的独立性；类型3初判为抵抗型但后续分析显示可能是安全型的过度反应变体。PCA显示"接近母亲"行为贡献了65%的方差，是区分类型的关键指标。

社会探索中的母婴距离验证
回避型个体(type 2)在社会探索中与母亲保持显著更远距离(89%CI排除零值)，而类型1与3无显著差异。这验证了回避型确实较少将母亲作为安全基地(secure base)，但未支持抵抗型的存在假设。

威胁事件后的安抚效果
在78次威胁事件中，仅3次(3.8%)出现母亲未安抚时的持续痛苦表现，远低于人类抵抗型依恋的预期。绝大多数情况下，母婴接触能立即缓解幼崽痛苦，这一发现挑战了抵抗型依恋在野生黑猩猩中存在的可能性。

研究结论指出，组织化依恋的安全型和回避型模式在人类与黑猩猩间存在深层进化同源性，而混乱型依恋可能是现代人类社会环境或圈养条件下产生的非适应性表型。这一发现为理解依恋行为的进化意义提供了关键证据：在自然选择压力下，能促进后代生存的依恋策略(如及时寻求保护或适度独立)会被保留，而矛盾或恐惧性的反应模式可能因降低适应性而被淘汰。

讨论部分强调，野生与圈养黑猩猩的鲜明对比(后者混乱型依恋率达41-72%)暗示人类社会中该现象可能与环境压力相关。研究首次证实Ainsworth提出的依恋类型在非人灵长类中的自然存在，为比较心理学开辟了新方向。未来研究可拓展至其他哺乳类，并追踪依恋类型对个体终身适应度(fitness)的影响。从实践角度看，该成果为儿童心理干预提供了进化视角，提示某些异常依恋可能是现代生活环境与古老适应机制错配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