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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聚焦南非新冠疫情期间，研究发现疫情致超额死亡（Excess deaths），相关限制措施扰乱丧葬仪式，导致仪式不完整、悲伤处理未完成。从社会人类学角度，探讨其对城市黑人社区哀悼的影响，为理解疫情下社会文化与健康政策关系提供重要依据。
引言
研究聚焦南非在新冠疫情下，国家、医疗部门与社区的应对，尤其关注疫情对死亡、丧葬过程及家属哀悼体验的影响。南非疾病负担重，传染病（如艾滋病、结核病）和非传染性疾病高发。在疫情前，南非丧葬传统受殖民主义、基督教和资本主义影响已发生变化，葬礼从社交活动转变为炫耀性消费场所。
全球疫情期间，葬礼和埋葬习俗发生显著变化。南非政府为防控疫情实施公共卫生和社会措施（PHSMs），如限制葬礼时长、参与人数，改变遗体处理方式等。这些措施虽旨在控制疫情传播，但对非洲传统葬礼习俗产生巨大冲击，被视为 “超级传播事件”，本文旨在探究这些措施对城市黑人基督教和传统社区哀悼体验的影响。
南非应对新冠疫情的背景
2020 年 3 月 5 日，南非确诊首例新冠病例。在疫情初期，南非政府依据世界卫生组织（WHO）及本国科研和医疗团队建议，迅速采取干预措施，实施全国封锁，推行一系列 PHSMs，包括旅行限制、关闭公共场所、限制聚集活动等，同时出台政策缓解封锁对经济和社会的影响。
然而，南非在疫情应对中存在问题。其 PHSMs 未充分考虑当地实际情况，如未借鉴应对艾滋病和结核病积累的经验，导致政策与当地需求不匹配。这在资源匮乏社区表现尤为明显，弱势群体因疫情防控措施承受更多负面影响，如失业、贫困加剧等。
疫情还导致南非超额死亡现象严重。官方统计的新冠死亡人数被低估，实际死亡人数远超官方数据。部分原因是医院外死亡病例检测困难，受检测资源、人员及社会文化因素限制，许多在家中死亡病例未进行新冠检测。这些超额死亡数据反映出疫情给家庭和社区带来的巨大损失，凸显关注丧亲社区心理、情感等需求的重要性。
新冠疫情对遗体处理、葬礼和埋葬习俗的限制
在新冠疫情前，南非《国家健康法》已对传染病死亡的葬礼和埋葬措施有所规定。2020 年 3 月，南非发布《环境卫生指南》（EHG），对疫情期间遗体处理、葬礼和埋葬流程进行详细规范。如规定在家死亡者，家属不得接触遗体，由殡葬人员负责处理；在医疗机构死亡者，遗体需按特定程序准备和运输。
这些规定与南非多种葬礼传统冲突。非洲基督教和传统仪式中，有清洗、触摸、亲吻遗体等习俗，但 EHG 限制了这些行为。例如，规定遗体清洗只能在殡仪馆进行，家属若要为遗体着装需在殡仪馆且在装入尸袋前进行，且家属查看遗体时不得触摸。此外，对遗体运输、埋葬方式也有严格规定，如遗体需装入多层袋子和密封棺材，限制墓地挖掘等。
南非的这些规定与 WHO 指南存在差异。WHO 强调尊重死者尊严和家属文化宗教传统，认为无证据表明接触新冠死者遗体会感染。而南非早期规定较为严格，引发诸多问题，如家属精神焦虑、愤怒等。后来南非在 2021 年 2 月对规定进行调整，放松部分限制，允许家属在殡仪馆监督下清洗、着装遗体，取消部分不合理要求，使葬礼和哀悼更人性化。
研究方法
本研究旨在深入了解 2020 - 2021 年新冠疫情相关措施对丧亲社区的影响，聚焦疫情限制对家庭和社区葬礼、埋葬方式及哀悼体验的改变，以及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重点关注城市黑人社区在疫情期间失去亲人的经历。
研究采用目的抽样和滚雪球技术，选取 20 名居住在豪登省和自由州省的参与者，他们均来自低收入家庭，自我认同为黑人非洲人且信仰基督教。研究人员在接受悲伤处理培训后，于 2021 年 8 - 9 月进行访谈，访谈语言根据参与者选择，包括伊西祖鲁语、 isiXhosa 语和英语，并在参与者家附近进行，全程录音且确保参与者匿名。访谈内容围绕一名亲人或朋友的死亡经历展开，之后研究人员翻译、转录访谈内容，使用 Atlas.ti 软件编码，进行主题分析，并与现有文献对比验证。
研究结果：新冠疫情与文化背景下的遗体处理
在南非，死亡和葬礼备受重视，不同文化背景下葬礼习俗各异，但都有将遗体和灵魂 “带回家” 的共同理念。研究发现参与者家庭和社交圈受疫情影响严重，多数人经历多个亲人离世，死亡人数之多令人痛心。例如，一名参与者回忆身边有人在短时间内失去多位至亲，还有家庭因成员连续死亡，规模急剧缩小。
仪式不完整和未完成的悲伤处理
新冠疫情限制措施阻碍了传统葬礼仪式的进行，导致仪式不完整，进而影响悲伤处理。传统葬礼仪式在非洲文化中具有重要意义，是帮助逝者灵魂过渡、丧亲者处理悲伤的关键环节。如传统治疗师 Ndeleni 描述的葬礼仪式，包括与祖先沟通、为逝者佩戴象征身份的珠子等，这些仪式旨在确保逝者灵魂顺利进入祖先精神领域。
但疫情期间，这些仪式无法正常进行。以 Ndeleni 埋葬同行传统治疗师为例，殡葬人员虽提前送回遗体，但棺材密封，家属无法进行传统仪式，只能绕着棺材 “漫无目的地转圈”，这种仪式的无效性和不完整性给丧亲者留下深刻记忆，干扰了他们的悲伤处理过程。
传染性遗体：对遗体瞻仰和触摸的限制
疫情期间，家庭死亡和医院死亡的遗体处理都面临诸多问题。家庭死亡时，因救护车资源紧张、对接触遗体的限制，死者遗体可能长时间在家中无人处理，这给家属带来极大痛苦，儿童也因目睹这一过程受到心理影响。例如，Boitumelo 的祖母去世后，救护车数小时未到，家人只能守着遗体，这种经历让家人难以忘怀，年幼的孩子也受到心理创伤，出现注意力不集中等问题。
医院死亡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家属无法在亲人死亡时在场，不能为其清洗、着装，也无法与逝者灵魂沟通。Tsholofelo 的祖母在医院去世后，直接被送往太平间和墓地，未经过传统的回家环节，家属认为这是对逝者的不尊重，还担心未进行清洗仪式会导致逝者灵魂不安，给家庭带来麻烦。即使是非新冠死亡病例，也因疫情防控规定，葬礼受限，缺少社区参与，使葬礼和悲伤处理缺少重要环节。
没有社区参与的哀悼
疫情防控规定限制了社区成员参与葬礼，减少了对丧亲者的陪伴和安慰。社区因恐惧疫情，对丧亲家庭保持距离，如 Boitumelo 家邻居因不确定其公婆死因，在其公婆去世时不敢提供帮助。葬礼相关决策也不由家庭主导，而是受限制措施控制，这让家庭感到不满。
虽然部分社区成员通过捐款提供经济支持，但无法亲临葬礼仍让丧亲家庭感到异常和失落。Roney 认为，社区未能参加祖母葬礼，使祖母的一生无法得到恰当纪念，这在悲伤处理中留下空缺。因为在非洲文化中，与他人分享对逝者的记忆是解决悲伤的重要方式。
仓促的告别
疫情期间，葬礼时长被大幅缩短，无法让家属和社区充分向逝者致敬。Ashley 的表弟葬礼只有 30 分钟左右，Tsholofelo 的祖母葬礼因跨区域旅行限制，家人无法全部到场，且葬礼必须在早上 10 点前迅速结束。
Nellie 在短时间内失去姑姑和叔叔，举行的双人葬礼也因限制困难重重，准备时间不足，仪式无法完整进行，甚至可能出现埋葬错误遗体的情况。正常情况下，南非葬礼会持续较长时间，有宗教领袖、家人、邻居和传统领袖参与，人们会发表演讲、缅怀逝者，但疫情期间这些都无法实现。传统治疗师表示，仪式不完整会导致逝者灵魂不安，影响丧亲者的心理健康，而完整的葬礼仪式对丧亲者的心理恢复至关重要。
结论
本研究深入探讨了新冠疫情限制措施对南非黑人城市社区葬礼、埋葬习俗及哀悼的影响。研究发现，疫情防控规定严重限制了传统葬礼习俗，早期规定对所有死亡案例统一处理，导致家庭死亡遗体长时间无人处理，医院死亡遗体处理过于仓促，家属在这两种情况下都承受巨大痛苦。
社区参与葬礼的缺失和葬礼时间的限制，使家属难以向逝者致敬，影响了哀悼过程。此外，未完成的葬礼仪式可能产生的后果尚不明确，但已有家庭挖掘 “包裹” 遗体的案例，既体现社区对政府规定的抵抗，也显示出社区在恢复和完成仪式、处理悲伤方面的努力。
意义和影响
本研究从人类学角度揭示了死亡的社会文化和情感维度在哀悼过程中的重要性。疫情期间的 PHSMs 虽旨在防控疫情，但对死者、家属和社区造成 “干扰”。这种以保护公共卫生为名的普遍主义方法，引发诸多问题，凸显疫情责任的复杂性，尤其是在社会不平等和文化多样性背景下。
研究强调跨部门合作的必要性，政府、民间社会、宗教和社区领袖应共同努力，关注疫情期间丧亲者的悲伤和创伤，减少未完成悲伤处理带来的负面影响，为受影响人群提供帮助。在未来应对疫情时，应充分考虑社会和全球的不平等现实，关注弱势群体需求，制定更合理有效的疫情应对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