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推荐：
本文聚焦种子系统发展中多元目标的权衡问题，分析 ISSD Africa 和 NL-CGIAR 项目。通过识别 “模因”（memes）探讨环境与参与议程的影响，发现叙事仍受新自由主义话语主导，研究为可持续农业发展辩论提供关键反思。
在农业发展的宏大版图中，种子犹如跳动的生命密码，承载着提升农业系统韧性、应对气候变化、保障粮食安全的重任。然而，当人们怀揣着强化粮食安全、推动经济增长、守护生态平衡等美好愿景投身种子系统建设时，却发现多元目标间的权衡犹如在钢丝上跳舞 —— prioritizing one often comes at the expense of another。例如，以市场为导向的技术推广模式虽能快速提升产量，却可能侵蚀农业生物多样性；强调农民参与的社区种子体系虽充满人文关怀，却面临规模化发展的瓶颈。在这样的时代课题下，种子系统的发展路径选择成为全球农业研究的焦点：究竟是新自由主义话语下的市场驱动模式仍占据主导，还是环境与参与议程正在重塑行业逻辑？
为解开这一谜题，荷兰瓦赫宁根发展创新中心（Wageningen Centre for Development Innovation）等机构的研究人员将目光投向两大国际研究项目 ——Integrated Seed Sector Development (ISSD) Africa 和 NL-CGIAR 研究计划。这些项目汇聚了政府组织、非政府组织、私营企业等多方力量，旨在通过科学研究推动种子系统的变革。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富有创新性的探索，他们以 “模因”（memes，即故事、叙事和话语中的基本意义单元）为切入点，通过分析项目总结会议中的讨论内容及书面文件，梳理出七对看似对立的核心模因，并深入剖析其背后的叙事逻辑与话语体系。这项研究成果发表在《Agricultural Systems》，为理解种子系统的发展困境提供了全新视角。
研究人员采用了多维度的研究方法。首先是数据收集，他们细致观察并记录了两大项目 concluding conferences 中的口头讨论，包括海报展示、辩论和对话环节，同时分析了项目总结报告、理论框架文件等书面资料，涵盖 ISSD Africa 的 8 个项目、7 个倡议及 NL-CGIAR 的 7 个作物相关项目。其次是模因识别与分析，通过重复出现的主题确定核心模因，运用 Atlas.ti 软件对每个模因的子主题进行编码，系统比较不同模因间的异同，最终揭示叙事背后的话语结构。
4.1 正式种子系统 vs 非正式种子系统
研究发现，尽管项目中存在线性发展模式（强调通过强化正式种子系统推广改良品种）与综合发展模式（注重正式与非正式系统的联动）的差异，但二者本质上都指向formalization（正式化）—— 试图通过标准化实践将非正式系统纳入集中管理框架。例如，部分项目推动 “质量声明种子（quality declared seed）” 的标准化生产，另一部分则通过政策改革允许地方品种注册，本质上都是以市场为导向的规则重塑。
4.2 粮食安全 vs 气候变化
在应对粮食安全与气候变化的双重挑战时，项目呈现出两种路径：一是依赖私营部门推动抗逆品种的规模化应用，通过 “捆绑式方法（bundled approaches）” 搭配化肥等投入品提升产量；二是强调农业生物多样性保护，通过社区种子银行和参与式品种改良增强系统韧性。但两种路径都陷入 **commodification（商品化）** 陷阱，将种子价值简化为市场交换价值，忽视其文化与生态 intrinsic value。
4.3 经济可持续性 vs 环境可持续性
关于可持续性的争论中，多数项目将重点放在economic sustainability（经济可持续性），强调种子部门在自由市场中的生存能力，认为政府的角色是营造政策环境。即便关注环境维度的项目，也主张通过 “市场驱动的可持续实践” 实现目标，将生态保护与经济利益挂钩，实质是 **marketization（市场化）** 逻辑的延伸，未能突破新自由主义框架下 “经济优先” 的思维定式。
4.4 股东 vs 利益相关者
在利益主体的考量上，部分项目将 “私营部门” 狭义理解为种子企业，主张通过保护育种者权利吸引投资，认为股东利益的实现将自然惠及农民等利益相关者；另一些项目则试图将农民转化为 “种子企业家”，通过创业培训和商业模式创新赋予其经济权力。但二者共同推动privatization（私有化），将种子系统视为可盈利的私人资产，忽视其作为公共资源的属性。
4.5 竞争力 vs 互补性
围绕种子市场的发展路径，一方倡导通过竞争提升效率，认为只有商业化农场才能在市场中生存；另一方则主张不同种子系统的complementarity（互补性），鼓励农民聚焦商业价值较低的作物，形成差异化市场。然而，两种观点都以 **commercialization（商业化）** 为前提，否定农村社区中基于互惠原则的种子交换传统，进一步将农业纳入市场化轨道。
4.6 监控农业 vs 农民自主
在农民决策层面，项目普遍认为农民面临 “信息约束”，需要通过数字化平台、随机对照试验（randomized control trials）等手段提供或收集信息，以引导其 “理性决策”。这种看似提升 **farmer autonomy（农民自主）的努力，实则是rationalization（理性化）** 的过程 —— 用经济理论中的理想化标准重塑农民行为，忽视其对种子主权的深层诉求及传统知识体系的价值。
4.7 规模化 vs 多样化
面对多样性与规模化的张力，项目一方面承认 varietal diversity（品种多样性）对系统韧性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将 “成功” 定义为创新的大规模采用。支持规模化的观点认为多样性会阻碍效率，而主张多样化的路径则试图开发 “定制化商业模式” 平衡两者。但双方都服务于 **modernization（现代化）** 目标，较少关注 “最优规模” 及传统农业系统的稳定性，导致在追求创新的过程中可能丢失原有的可持续性特征。
4.8 叙事总结：新自由主义话语的隐形支配
综合七对模因的分析，研究揭示出两大 “宏大叙事”——“市场驱动的技术采用” 与 “可持续包容性发展”，尽管表面对立，却共同受制于neoliberal discourse（新自由主义话语）。两者均以干预种子系统为核心，通过正式化、商品化、市场化、私有化等手段，将传统社区的种子管理模式转化为符合市场逻辑的体系。即便打着 “参与”“可持续” 的旗号，本质上仍是用新自由主义原则优化而非颠覆现有框架，这解释了为何现实中 “转型” 常沦为 “将非正式系统纳入市场轨道” 的过程。
这项研究犹如一把尖锐的手术刀，剖开了种子系统发展叙事的表层，揭示出深层的意识形态支配。在全球农业面临多重挑战的今天，其意义不仅在于指出新自由主义话语对转型的限制，更在于呼吁学术界与实践界重新审视 “发展” 的本质 —— 当我们谈论种子系统变革时，究竟是在改良现有体系的效率，还是在探索一种超越市场逻辑的全新可能？研究提醒我们，真正的可持续与包容性发展，或许需要摆脱将一切价值量化、商品化的思维桎梏，在尊重农业生物多样性与农民主体性的基础上，构建多元共存的种子系统新范式。而这，可能是未来农业研究需要攀登的下一座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