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粪肠球菌在牙根尖周感染中的多微生物生态作用

这篇综述创新性地从多微生物互作角度解析了粪肠球菌(E. faecalis)在牙根管感染中的生态入侵特性。通过整合组学数据(omics)，揭示了这种非口腔常驻的医院获得性病原体如何通过食物链短暂定植口腔，在根管治疗后环境中通过碱性耐受、生物膜形成等机制成为"生态入侵者"，并通过群体感应(AHLs)、基因水平转移(HGT)等途径增强多菌群致病性，为理解难治性根尖周炎(AP)的微生物机制提供了新视角。

　　

从口腔微生物组到根管：粪肠球菌的起源之谜

牙髓坏死的根管环境堪称微生物界的"极端环境"——低氧、营养匮乏，治疗后更面临强碱性消毒剂的挑战。令人惊讶的是，本属消化道和医院环境的粪肠球菌(Enterococcus faecalis)却在此类恶劣条件下展现出超强生存能力，在治疗失败根管中的检出率高达24-90%，远超其在口腔微生物组中1.3%的占比。这种生态选择背后的奥秘，部分源于其独特的生存策略：通过质子摄取维持胞内pH稳态的碱耐受机制、进入"存活但不可培养"(VBNC)状态的能力、特异性牙本质黏附素(如Ace)的表达，以及不依赖其他细菌的独立代谢能力。

但更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外来户"如何突破口腔微生物组的生态屏障？全基因组测序研究揭示了唾液可能是重要中转站——同一患者唾液和根管分离的菌株具有高度基因组相似性。食物链则是潜在源头：实验显示，食用含5×10⁵ CFU粪肠球菌的奶酪后，受试者口腔可在1分钟内检测到10³ CFU级别的菌量，并能整合到6种口腔细菌组成的生物膜模型中，抑制变异链球菌(S. mutans)等口腔常驻菌的生长。这种"过客式"定植模式完美解释了为何其在口腔检出率低却在根管中高频出现的矛盾现象。

组学视角下的粪肠球菌生态位

高通量测序(NGS)技术颠覆了传统认知：根管感染中检测到的微生物种类从培养法的50种暴增至500余种。在此全景图中，粪肠球菌展现出鲜明的生态分层特征——在初次感染中仅占群落总量的<1%，但在治疗失败病例中可飙升至18.9%。宏蛋白质组学更发现其特异性表达毒力因子：聚集物质PrgB、溶血素A、外切丝氨酸蛋白酶等，以及抗生素外排泵(EmrB/QacA)和万古霉素感应蛋白。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毒力因子仅在多菌群环境中高表达，暗示其致病性具有显著的"群体依赖性"。

多菌群互作中的生态入侵者

粪肠球菌的"生态入侵"策略堪称微生物界的"特洛伊木马"战术。其通过Fap2黏附素与具核梭杆菌(F. nucleatum)共聚集后，竟能反客为主——代谢产生的有机酸和过氧化氢(H₂O₂)不仅杀灭梭杆菌细胞，还促进自身向生物膜深部渗透。这种"鸠占鹊巢"的现象在体内得到印证：微生物共现分析显示粪肠球菌与具核梭杆菌存在显著负相关。

更精妙的是其对群体感应信号分子的跨界响应。通常被视为革兰氏阴性菌专属的酰基高丝氨酸内酯(AHLs)，竟能触发粪肠球菌毒力基因网络的上调：包括黏附素(ebpA, efaA)、糖基转移酶(epaQ)、应激蛋白(sigmaV)和双组分系统(fsrC)。这种"窃听"其他菌群通讯系统的能力，使其在多菌群环境中获得生存优势。

与白色念珠菌(C. albicans)的互作则展现了"狼狈为奸"的协同致病模式。双菌种生物膜不仅对碱性应激的抵抗力提升，在大鼠模型中更引发加剧的IL-6/TNF-α反应和更严重的根尖周病变。临床数据与此呼应——白色念珠菌在治疗失败根管中检出率高达55%，且常与粪肠球菌共检出。

抗生素耐药基因的"走私犯"角色

粪肠球菌的基因组可塑性使其成为移动遗传元件的"超级传播者"。实验证实，其携带的红霉素耐药质粒pAM81能在牙根模型中介导与戈登链球菌(S. gordonii)的双向转移。更惊人的是，当感应到链球菌释放的信息素时，携带pAM378质粒(含万古霉素和四环素耐药基因)的粪肠球菌还能将耐药基因横向传递给血链球菌(S. sanguinis)等非信息素产生菌。转座子Tn916的传播更为猖獗——携带大环内酯类、四环素等耐药盒的该元件已在口腔菌群中广泛扩散，这对易感心内膜炎的草绿色链球菌群体构成严重威胁。耐药调查数据佐证了这一风险：37株临床分离株中检出2株同时耐万古霉素和替加环素(最后防线抗生素)，而四环素耐药率高达40-60%。

生存专家还是致病元凶？

现有证据描绘了粪肠球菌的双重面孔：既是极端环境生存专家，又是多菌群致病的"催化剂"。其通过食物链短暂定植口腔，利用独特的应激抵抗机制在根管治疗后的生态真空期占据优势。在多菌群环境中，它能灵活切换竞争与协作策略——或劫持其他菌群的表面分子"攻城略地"，或通过群体感应和基因交换"合纵连横"。这种生态可塑性使其不仅是难治性根尖周炎的关键参与者，更可能是口腔-系统健康关联中尚未充分认识的"隐形推手"。未来研究需破解其口腔定植的瞬态调控机制，评估耐药基因从口腔向全身扩散的风险，这将为开发针对多菌群感染的精准干预策略提供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