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性建设的会计学视角：成本效益分析(CBA)如何重构气候适应政治

本文针对气候韧性(Resilience)实践中技术专家与公众参与的张力，通过纽约市海岸韧性项目的成本效益分析(CBA)案例，揭示专家实践如何成为政治争议的场域。研究发现CBA通过界定干预范围(Scoping)和估值方法(Valuation)等关键环节，将韧性从技术决策转化为民主讨论的议题，为理解气候适应治理中的政治创造力提供了新视角。

　　

随着全球气候变化加剧，沿海城市面临日益严峻的洪涝威胁。传统观点认为"韧性"(Resilience)概念要么被简化为技术专家主导的防洪工程，要么被视为对复杂系统的放任自流——两者都被批评为"去政治化"的治理工具。然而在纽约市议会大厅，愤怒的社区居民却出人意料地要求政府提供更清晰的成本效益分析(Cost Benefit Analysis, CBA)报告，这种对技术工具的民主化诉求挑战了既有认知。

荷兰某大学的研究团队通过2016-2020年对纽约海岸韧性项目的民族志调查，发现CBA实践正在重构气候适应的政治生态。研究以美国陆军工程兵团(USACE)的纽约-新泽西港口风暴屏障计划和"重建设计"(Rebuild by Design, RbD)竞赛项目为案例，揭示专家工具如何成为公众参与韧性建设的媒介。论文发表于《Geoforum》，为理解技术治理与民主政治的复杂互动提供了新见解。

研究采用参与式观察、深度访谈和档案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团队追踪了USACE和RbD项目中CBA报告的制定过程，收集了2016-2020年间市政会议记录、技术文件和公众评议资料，重点关注Scoping(问题界定、系统边界、替代方案)和Valuation(阈值设定、多功能性、价值通约、成本分摊)两大维度的争议。

3.1 范围界定政治：问题、系统与替代方案
通过分析USACE项目发现，最初国会将气候适应狭隘定义为"风暴潮防控"，但公众压力促使海平面上升被纳入CBA评估。地理范围也从区域性的6英里风暴屏障方案，调整为更分散的流域干预，因为GIS分析显示集中式方案可能转移而非消除洪水风险。在替代方案争议中，居民组织通过立法游说，最终使2020年《水资源发展法案》强制要求考虑自然基础解决方案(Nature-based Solutions, NBS)。

3.2 估值方法论：从技术标准到政治妥协
研究揭示设计风暴事件(Design Storm Event, DSE)的100年洪水标准源自1968年国家洪水保险计划，这个保险业指标通过CBA成为工程规范。但GIS制图显示该标准既无法应对气候恶化(荷兰采用1万年标准)，又忽视贫困社区的日常内涝。在多功能性争议中，RbD的"BIG U"项目从兼顾生态/休闲/防洪的"三赢"设计，被迫改为防洪优先的硬化堤坝，引发公众强烈抗议。价值通约(Commensuration)争议尤为突出——当设计团队尝试用生境面积、学生参与数等非货币指标补充传统CBA时，最终仍不得不折算为美元价值以满足政策合规要求。

4.3 CBA与政治创造力
案例表明技术工具能激发而非压制政治讨论。当USACE将环境正义(EJ)社区地图叠加在效益分布图上，弱势群体的空间权益获得可视化表达；而不同贴现率(Discount Rate)的对比(从7%到1.7%)则暴露了代际公平问题。这些创新实践促使2023年美国行政管理和预算局(OMB)修订指南，要求CBA必须考虑"灾难性风险的代际影响"。

结论部分强调，CBA作为"韧性会计"，通过将抽象的气候威胁转化为具体的成本/收益比较，创造了公众参与技术决策的界面。研究发现政治立场无法简单归类——坚持百年洪水标准具有保守倾向，但关注EJ社区又体现进步价值。这种矛盾说明韧性政治正在突破传统意识形态框架，形成新的治理语法。

该研究的核心贡献在于解构了"技术=去政治化"的刻板认知，证明专家实践可以成为民主创新的催化剂。随着美国2023年《14154号行政令》限制CBA考虑健康/生态等"非直接收益"，研究警示技术治理的政治可能性正在收缩。论文呼吁学界关注规制工具的重构过程，因为"如何计算韧性"本质上决定着"为谁建设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