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化自然资本的妥协性还原论：数字想象重构与生态治理困境

本研究针对英国自然资本核算中自动化技术(Automated Natural Capital, ANC)引发的本体论简化问题，通过苏格兰Coille Rewilding项目的实证分析，提出"妥协性还原论(Resigned Reductionism)"概念，揭示环境从业者在技术效率与生态复杂性间的矛盾立场，为STS(科学技术研究)领域提供了算法想象与情感政治的新视角。

　　

在当代环境治理领域，英国广泛采用的自然资本核算(Natural Capital Accounting)正面临数字化变革的浪潮。这种将自然生态转化为可量化"资产"的方法，虽然为环境管理提供了标准化工具，却长期被地理学家诟病为"本体论简化"——将复杂的生态关系压缩为功能性数学对象。随着自动化技术(Automated Natural Capital, ANC)工具的兴起，这种简化逻辑被算法进一步放大，形成更隐蔽的"黑箱效应"。更值得玩味的是，尽管环境从业者清醒认识到这些缺陷，却仍选择接受这种简化方法，这种矛盾现象成为理解当代生态治理困境的关键切口。

来自某研究机构的研究团队以苏格兰Coille Rewilding项目为案例，通过18次深度访谈和数字工具观察，首次系统分析了ANC技术的社会想象。这项发表在《Geoforum》的研究揭示，ANC工具的开发本质上是对"速度与效率"神话的妥协：咨询公司为满足客户对快速环境评估的需求，将国家尺度的生态数据集输入预设算法，生成看似精确却高度简化的自然资本数值。这种自动化过程不仅延续了传统核算方法的还原性，更通过算法黑箱掩盖了价值选择背后的社会政治逻辑。

研究采用的关键方法包括：对ANC工具开发者的民族志观察，分析咨询公司营销材料与演示系统，以及通过半结构化访谈捕捉利益相关者的情感动态。特别关注苏格兰Coille Rewilding这个由土地管理者、学者、慈善机构和咨询公司组成的治理联盟，该地将数字实验室与生态修复项目并行推进的独特模式为研究提供了理想场域。

研究结果通过三个递进式章节展开：

"ANC想象"章节显示，咨询师将工具定位为"一键生成"的快速解决方案，其设计逻辑完全迎合客户对效率的追求。使用国家级聚合数据替代实地调查，默认"中等"生境条件等简化处理被合理化，反映出"速度优先"的治理逻辑。这种想象不仅塑造技术形态，更通过隐藏算法规则强化了自然作为"可计算对象"的单一认知。

"妥协性还原论"章节揭示核心发现：尽管利益相关者批判ANC的本体论简化，却因两种现实压力选择妥协。一方面，咨询公司需要ANC作为其参与Coille项目的商业理由；另一方面，在资金短缺的环保领域，量化自然价值被视为争取支持的"必要之恶"。这种矛盾心理被概念化为"妥协性还原论"，源自Lora-Wainwright的"妥协性行动主义(Resigned Activism)"理论，描述从业者在系统约束下的策略性适应。

"想象未来"章节指出，Coille团队正尝试用环境DNA、相机陷阱等技术开发"更全面"的生物多样性指标，试图优化现有ANC工具。但这种技术乐观主义陷入悖论：改进量化方法的努力，反而强化了"自然必须被量化"的治理范式。研究者警告，这种对技术迭代的无限期待，可能延缓更根本的生态治理转型。

结论部分强调，ANC想象通过"妥协性还原论"的情感机制获得合法性，这种动态在环境技术研究中具有普遍意义。研究突破性地将情感分析引入STS领域，证明技术采纳不仅是理性决策，更是情感劳动的过程。尽管承认数字技术对生态监测的价值，研究者仍呼吁警惕"优化循环"对系统性变革的阻碍——当从业者将技术缺陷视为暂时性问题而非根本局限时，更多元的自然认知可能被永久边缘化。

该研究的核心启示在于：环境评估技术不仅是计算工具，更是塑造"自然为何物"的认知框架。在算法日益介入生态治理的当下，揭示ANC背后的社会想象与情感政治，为思考技术与生态的复杂关系提供了批判性视角。正如研究者所言，真正的挑战不在于开发更"智能"的量化工具，而在于打破"自然必须被量化才能被重视"的治理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