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协定》全球盘点机制如何推动低碳转型？——国际制度促进社会技术系统变革的潜力分析

本文针对国际气候治理中"制度设计"与"转型实践"脱节的核心矛盾，创新性地构建了国际制度促进社会技术系统转型的分析框架，以《巴黎协定》首次全球盘点(GST)为案例，系统评估了其在能源、林业等关键领域发送转型信号、建立规则标准、提供实施手段等五大功能的实现程度，为完善全球气候治理机制提供了重要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引。研究发现GST虽在引导能源转型方向上有突破，但在建立配套机制和资源保障方面存在明显不足。

　　

在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紧迫背景下，《巴黎协定》设立的"全球盘点"(Global Stocktake, GST)机制被寄予厚望，但现有研究对国际制度如何促进社会技术系统转型缺乏系统认识。针对这一空白，来自中国的研究团队在《Environmental Innovation and Societal Transitions》发表重要成果，通过构建"国际制度-系统转型"分析框架，首次全面评估了GST推动低碳转型的实际效果。

研究背景凸显双重矛盾：一方面，社会技术转型研究多聚焦国家案例，忽视国际维度；另一方面，国际气候政策研究长期将气候变化视为国家间分配问题，缺乏转型视角。这种理论割裂导致全球气候治理难以有效引导电力、交通等关键系统的深度变革。尽管IPCC第六次评估报告明确指出"所有系统和领域的快速深远转型"是实现气候目标的必要条件，但《巴黎协定》框架仍主要依赖国家自主贡献(NDCs)的增量改进，这种机制设计能否触发系统级变革存在重大疑问。

为破解这一难题，研究人员创新性地整合了社会技术转型理论和国际关系理论，构建了包含五大功能的评估框架：指导信号、规则标准、透明问责、实施手段、知识学习。该框架突破了传统研究仅关注减排目标的局限，首次系统分析了国际制度如何通过影响物质基础、行为主体和非物质因素三个维度来促进系统转型。研究选取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首次GST（2021-2023）为案例，采用文献系统评价和政策文本分析方法，系统梳理了400余份GST提案和最终决议。

关键技术方法包括：1) 基于Scopus和Elicit数据库的文献系统评价，筛选120篇核心文献；2) 对UNFCCC官方收到的400余份GST提案进行内容分析，重点提取"部门"、"系统"、"转型"等关键词；3) 采用全球治理评估框架，对比技术对话报告(SYR-TD)与GST决议的差异；4) 建立部门转型措施对照表，分析能源、林业等关键领域的政策衔接。

研究结果揭示：

"整体促进转型"方面发现，虽然技术对话报告明确提出"支持主流化低碳发展的系统转型"这一关键结论，但最终GST决议因印度等国的反对删除了"系统转型"表述。在规则标准方面，提案建议要求各国在NDCs中明确部门转型路径，但决议仅重复《巴黎协定》原有条款，未增强约束力。透明问责机制也未能建立部门级追踪系统，仅决定设立年度对话平台。

"具体淘汰与引进措施"显示，能源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GST决议首次呼吁"有序公正地逐步摆脱化石能源"，并设定2030年可再生能源翻三倍、能效提升倍速的目标。但比较提案与决议文本发现，淘汰范围从"所有部门化石燃料"缩水为"能源系统"，且新增"各国自主决定"等免责条款。林业领域首次将"2030年遏制毁林"写入UNFCCC决议，但建筑、交通等关键部门的转型目标未被纳入。

研究特别指出GST在实施手段上的重大缺陷：尽管测算显示发展中国家需5.8-5.9万亿美元实施NDCs，但决议未明确部门资金需求。发达国家以"不预判新气候资金目标"为由，拒绝为转型目标配套资金。知识学习功能也未能有效发挥，虽然建立了"全球盘点探索器"数据库，但因缺乏信息 curation（ curation指对信息的筛选和组织），导致200,000页资料难以实际应用。

结论部分强调，GST在发送转型信号方面具有历史性突破，特别是确立化石能源淘汰方向，这为国内政治博弈中的改革派提供了新杠杆。但框架分析显示，其仅部分实现了"指导信号"功能，在规则标准、透明问责等关键维度存在明显短板。这种"半吊子"设计可能延缓转型速度，因为缺乏配套机制会使宣言性目标流于表面。

该研究的理论价值在于首次将转型研究的"多层级视角"(MLP)与国际关系理论整合，证明国际制度可通过重构行为体权力格局、改变认知框架和资源配置来影响转型进程。实践层面建议未来GST应：扩大部门覆盖（纳入建筑、工业等领域）、建立目标追踪机制、配套转型资金池、优化知识共享平台。这些发现为2028年第二次GST设计提供了重要基准，也为评估其他国际环境协定的转型潜力提供了方法论模板。

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团队特别提醒，GST的局限反映了全球气候治理的深层矛盾：当转型触及既得利益时，各国倾向于用模糊承诺替代实质行动。这提示未来研究需更关注国际制度与国内政治经济因素的互动机制，以及如何通过"小多边"倡议补充UNFCCC进程。该成果不仅填补了转型研究与国际关系研究的交叉空白，也为实现《巴黎协定》1.5°C目标提供了机制创新路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