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迁下的神圣熏香：不丹高海拔地区有用植物的生态与民族植物学响应

针对气候变化对喜马拉雅地区社会-生态系统的影响，研究人员通过民族植物学访谈与生态监测相结合的方法，在不丹中部高海拔地区开展研究。发现当地居民普遍感知到熏香植物（如Rhododendron spp.）可用性下降，但生态监测显示其丰度反而增加。这一矛盾揭示了气候变化通过资源可预测性和质量（而非绝对数量）影响生计，为高山生态系统适应性管理提供了新视角。

　　

在全球气候变暖的背景下，喜马拉雅山脉作为"亚洲水塔"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环境剧变。不丹作为该区域生态敏感地带，其高海拔生态系统不仅承载着独特的生物多样性，更是当地社区生计与文化实践的重要基础。然而，温度上升（年均增温速率达0.2°C/十年）、降水模式改变（季节性降雨偏移）以及冰川退缩（积雪覆盖减少30-50%）等气候效应，正在威胁着这个被誉为"最后香格里拉"的国度。尤其值得关注的是，高海拔有用植物——包括具有重要宗教意义的熏香植物、药用资源以及牧草——正面临生存危机，这直接影响到依赖这些资源的传统生活方式。

为厘清气候变化对高山植物资源的实际影响，由不丹国家生物多样性中心牵头，联合密苏里植物园威廉·L·布朗中心等机构组成的研究团队，在不丹中部Tampela地区（海拔2600-4740米）展开了一项创新性研究。该研究首次将民族植物学访谈（21位当地牧民的自由列举法）与GLORIA（全球高山环境观测研究倡议）生态监测方法（24个永久样方）相结合，对比分析了社区居民感知与客观生态数据之间的异同。论文发表于《Economic Botany》，揭示了气候变化影响资源获取的新机制——不是通过传统认知的物种丰度变化，而是通过改变资源的时空可预测性和功能质量。

研究方法包含三个关键维度：首先，通过半结构化访谈记录当地居民对42种有用高山植物（含10种真菌）的传统利用知识，特别关注熏香（15种）、药用（14种）和食用（28种）类别；其次，采用自由列举法量化物种使用优先级，发现Rhododendron anthopogon（提及率90.5%）等熏香植物的文化显著性远超其他用途；最后，通过2011-2022年间永久样方复测，采用相对多度分级法（0-5级）评估植物群落变化。

研究结果呈现出耐人寻味的矛盾现象：

1. 民族植物学重要性：熏香植物在自由列举中呈现"三高"特征——高提及率（R. anthopogon达90.5%）、高优先序（70%受访者前三位提及）、高文化价值（占宗教用品的83.3%），显著超越食物和药用类别。
2. 气候感知差异：94%受访者报告温度上升、降水增加和积雪减少，但生态监测显示9个关键有用物种（如R. anthopogon）在58%样方中丰度增加，仅10%样方减少。
3. 资源危机本质：居民描述的"可用性下降"实为质量衰退（如药用植物有效成分降低40%）和采集难度增加（需额外步行3-5小时获取燃料木），而非绝对数量减少。

讨论部分指出，这种"感知-实测"差异揭示了气候变化影响生计的新路径：

• 生态时间错配：积雪提前消融导致植物物候改变（生长季前移2-3周），打乱传统采集周期；
• 功能质量衰减：CO₂浓度升高可能降低次生代谢物（如R. anthopogon的芳香油含量）；
• 系统脆弱性：尽管物种丰度稳定，但景观破碎化（滑坡增加85%）和放牧压力（牦牛数量下降43%）加剧资源获取难度。

该研究的创新价值在于突破传统气候影响评估框架，提出"社会-生态耦合系统敏感性"新概念。实践层面，建议不丹政府：

1. 建立熏香植物可持续采收认证体系；
2. 将传统知识（如R. setosum的轮采制度）纳入国家适应计划；
3. 开发基于GLORIA网络的早期预警系统。正如研究者NIDUP GYELTSHEN强调："当居民说'熏香不再神圣'时，我们测量的不应只是植株数量，更要关注那些维系文化实践的微妙生态关系。"这项研究为全球高山社区适应气候变化提供了范式转换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