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性土壤碳计划的"非榨取式"榨取：碳农业信用额的价值化过程解析

本研究通过引入德国政治经济学中的"价值化(Inwertsetzung)"概念，系统分析了自愿性碳农业计划如何将土壤有机碳(SOC)转化为可交易的碳信用额。研究发现碳农业通过"非榨取式榨取"的创新模式，将原本不被资本识别的自然过程商品化，揭示了这一过程中科学知识、技术发展和法律框架的关键作用，为理解新兴环境商品的政治经济学提供了全新视角。

　　

随着全球各国承诺2050年实现气候中和目标，农业用地因其双重身份——既是温室气体(GHG)主要排放源又是潜在碳汇——成为关注焦点。碳农业(CF)作为新兴领域，通过改变耕作方式增加土壤有机碳(SOC)储量，被寄予缓解气候变化的厚望。然而这个充满希望的领域却面临诸多挑战：科学上对碳封存持久性存在争议，市场上碳信用额交易缺乏统一标准，更关键的是，人们尚未充分理解将自然过程转化为商品背后的政治经济学逻辑。

在此背景下，研究人员采用德国政治经济学家Elmar Altvater提出的"价值化(Inwertsetzung)"理论框架，系统分析了自愿性土壤碳计划的价值化过程。这一源自马克思主义传统的概念，原本用于解释传统资源开采的政治经济学，本研究创新性地将其应用于分析碳信用额这种"非实体商品"的形成过程。通过六步价值化模型（资源勘探与定义、经济价值识别、资源隔离与产权界定、商品化、资源加工、市场化），揭示了碳农业如何实现"非榨取式榨取"——即通过承诺不提取土壤中的碳来创造价值。

研究采用理论建模与案例研究相结合的方法，重点分析了美国自愿碳市场中主要碳农业项目（如Indigo Ag、Bayer Carbon等）的运作机制。通过文献分析和政策梳理，考察了测量、报告与核证(MRV)体系、碳信用认证流程等关键环节。

研究结果首先展示了价值化过程的六个步骤在碳农业中的特殊表现：1）勘探与定义阶段依赖大量公共资助的科研成果，包括碳循环机理和SOC测量技术；2）价值识别阶段将复杂自然过程简化为可交易的碳指标，忽略其他温室气体如N₂O和CH₄；3）隔离阶段通过法律契约确保碳信用的排他性权利；4）商品化阶段将实际碳封存转化为象征性的"信用额"；5）加工阶段通过MRV体系和叙事构建增强信用额可信度；6）销售阶段形成全球性自愿碳市场。

研究特别指出碳信用作为"信任商品"(credence good)的特殊性——其品质即使在消费后仍难以验证。这种特性导致2023年Verra认证丑闻等信任危机，暴露了碳市场中测量基准虚高、反事实假设失真等问题。与传统资源开采不同，碳农业的价值化不依赖物理提取，而是通过承诺资源留存来实现价值创造，研究者因此提出"非榨取式榨取"的创新概念。

结论部分强调，碳农业代表了一种新型环境商品化模式，其通过将已有农业用地的生态服务功能货币化，实现了对自然的更深层次资本化。这种模式虽然可能改善土壤健康，但也面临诸多挑战：科学上存在碳计量不确定性，经济上可能造成缓解抑制效应(mitigation deterrence)，更可能通过维持现有工农业体系间接支持化石资本。研究通过价值化模型为分析新兴环境商品提供了系统框架，揭示了绿色资本主义如何通过创新价值化策略适应生态危机，同时也警示这种适应可能强化而非改变现有的不可持续发展模式。

该研究理论贡献在于：首次将德语学界的价值化理论引入英语学术讨论，拓展了其对非物质资源商品化的解释力；实践意义在于为政策制定者提供了分析碳市场政治经济学的系统工具，有助于更全面地评估碳农业等气候解决方案的社会生态影响。随着生物多样性信用等类似机制的出现，这项研究建立的分析框架将持续为理解新兴环境治理模式提供重要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