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长期护理保险改革对老年人健康相关生活质量的因果效应评估：基于准实验设计的城乡差异分析

本研究针对中国快速老龄化背景下长期护理保险(LTCI)政策效果评估的空白，采用CHARLS纵向数据和EQ-5D-3L量表，通过双重差分法(DID)和异质性稳健估计，首次系统评估了LTCI试点对60岁以上老年人健康相关生活质量(HRQoL)的影响。研究发现LTCI可使老年人HRQoL提升1.5%-3.3%，作用机制包括增加正式护理使用、减轻医疗支出负担和改善心理健康，但同时也加剧了城乡健康不平等，为完善普惠型长期护理政策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

　　

随着全球老龄化进程加速，长期护理(LTC)需求已成为各国面临的重大挑战。中国作为世界上老龄化速度最快的发展中国家，正经历着慢性病高发、家庭结构核心化与传统照护体系弱化的多重压力。在这个背景下，中国政府自2012年起分批试点实施的长期护理保险(LTCI)政策，被视为应对老龄化挑战的重要制度创新。然而，这个耗资巨大的公共政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改善了老年人的健康福祉？其效果是否存在群体差异？这些问题直接关系到"健康中国"战略的实施成效，却长期缺乏系统科学的评估。

北京大学等机构的研究团队在《Economics》发表的重要研究，首次采用国际通用的健康相关生活质量(HRQoL)评价体系，对中国LTCI政策的实施效果进行了全面评估。研究团队创造性地将欧洲生活质量五维度三水平量表(EQ-5D-3L)应用于中国老年人群，通过构建包含移动能力、自我照顾、日常活动、疼痛不适和焦虑抑郁五个维度的综合指标，突破了既往研究仅关注单一健康指标的局限。这项研究基于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2011-2020年的纵向数据，采用先进的异质性稳健双重差分法，对覆盖全国28个省份125个城市的3万余名老年人进行了追踪分析。

在方法学层面，该研究具有三大创新：首先，采用国际通用的EQ-5D-3L工具，首次从多维度评估中国LTCI政策对老年人健康的综合影响；其次，运用最新的堆叠DID和De Chaisemartin-d'Haultfoeuille异质性稳健估计量，有效解决了政策分批实施导致的估计偏差；第三，通过事件研究法和倾向得分匹配(PSM)等多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确保研究结论的可靠性。这些方法创新为评估复杂政策干预效果提供了方法论范例。

研究结果部分揭示了四个重要发现：

1. 政策总体效果方面
   LTCI实施使60岁以上老年人的HRQoL显著提升1.5%-2.0%，其中70岁以上高龄老人获益更大，提升幅度达3.3%。这种改善虽然幅度不大，但具有统计学显著性，表明LTCI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提升老年人健康福祉的政策目标。

2. 作用机制解析
   通过中介效应分析发现，LTCI主要通过三个渠道改善老年人健康：一是增加正式护理服务使用率0.8个百分点；二是减少医疗自付支出38.4%，缓解经济压力；三是提升生活满意度4.7%并降低抑郁症状3.7%。值得注意的是，正式护理使用带来的生理健康改善贡献了总效应的37%，而心理健康机制仅贡献5%。

3. 群体异质性特征
   研究发现了明显的政策受益差异：城市户籍老年人HRQoL改善幅度显著高于农村(1.7% vs 0.1%)；存在日常生活活动能力(ADL)障碍的老年人获益更明显(4.9%)。这种差异主要源于当前LTCI试点主要覆盖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UEBMI)参保人群，而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URRBMI)参保的农村居民受益有限。

4. 城乡不平等加剧
   通过比较城乡HRQoL随年龄变化的轨迹，研究发现LTCI政策实施后，城乡健康差距进一步扩大。这种"马太效应"与政策设计的城市偏向性直接相关，24个试点城市将农村居民排除在保障范围之外，导致农村老年人难以享受政策红利。

在讨论与结论部分，研究者指出这项研究具有多重政策价值：首先，证实了LTCI作为应对老龄化挑战的政策工具确实有效，但效果较为有限；其次，揭示了政策设计中存在的城乡不平等问题，为2025年全国统一LTCI制度的设计提供了重要依据；最后，研究提出的"正式护理使用-经济减压-心理改善"作用机制，为优化政策实施路径指明了方向。

该研究的现实意义在于，它首次用科学方法量化了LTCI对中国老年人综合健康福祉的影响，打破了以往仅关注死亡率、慢性病等单一指标的局限。特别是研究发现的城乡差异问题，直接呼应了当前中国推动共同富裕的战略目标。研究者建议，未来LTCI政策优化应着力扩大农村覆盖、提高报销比例、发展社区护理服务，并探索与养老金等社会保障政策的协同整合，从而真正实现"老有所养、老有所医"的政策愿景。

从学术贡献看，这项研究不仅填补了发展中国家LTCI政策评估的空白，其创新的方法论框架和全面的机制分析，也为全球老龄化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特别是将HRQoL这一综合指标引入政策评估领域，为衡量健康干预的"性价比"提供了新思路，对医疗保险领域的成本-效用分析具有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