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部门中的边界工作与能动性约束：英国高等教育与医疗系统的日常实践研究

本研究聚焦英国公共部门中"日常边界工作者"(everyday borderworkers)的能动性约束问题，通过分析高等教育和医疗系统从业者如何应对国家边界工作(state borderwork)的渗透，揭示了劳动者在Katz提出的"韧性-重构-抵抗"(resilience-reworking-resistance)框架外，通过"拒绝"(refusal)策略创造替代性可能。研究为理解福利国家("left hand" of the state)内部边界治理的辩证关系提供了新视角。

　　

边界治理正在经历深刻的"去领土化"(deterritorialization)变革，国家边界工作(state borderwork)通过政策渗透日益"内部化"(internalisation)，将医院和大学等公共机构转化为新的边界空间。这种被学者称为"边界工作蔓延"(borderwork creep)的现象，使得教师、医生等公共服务提供者意外成为"公民侦探"(citizen-detectives)，被迫执行移民身份核查等非本职任务。Cassidy和Davidson在《Geoforum》发表的研究，首次系统考察了英国公共部门工作者如何在这种结构性约束中行使有限能动性。

研究团队采用混合方法：2016-2021年间进行18个深度访谈（含15名NHS和高校从业者），辅以政策文件分析和媒体报道研究。通过叙事访谈捕捉工作者应对边境政策的日常策略，结合对2014/2016年《移民法案》等政策的批判性话语分析，揭示制度约束与个体能动性的辩证关系。

1. 边界工作背景下的劳动者能动性
研究指出Rumford(2008)的广义边界工作定义掩盖了不同主体的参与强度差异。在高等教育领域，合规团队通过重写官方通信语言（如加入"如有疑问请联系我们"的关怀表述）重构制度话语，这种"情感边界工作"(emotional borderwork)既满足监管要求，又消解了"敌对环境"(hostile environment)政策的精神。医疗系统则出现"信息省略"策略——助产士EE承认会刻意不填写可能触发收费的表格字段，形成对边境管控的"日常拒绝"(everyday refusal)。

2. 制度韧性的构建逻辑
高校合规官员YU等从业者将边境工作转化为职业资本，其移民法专业知识帮助机构规避罚款（如维持<10%的签证拒绝率）。NHS人力资源专员DI引入护照扫描仪等工具，既保障机构招募海外医护的合法性，又巩固自身岗位价值。这种"制度共谋"现象印证了Bourdieu"国家左手"(left hand of the state)理论——福利机构工作者同时承担着关怀职能与边境管控的双重角色。

3. 重构的潜在可能性
通过UKCISA(英国国际学生事务委员会)等平台，高校工作者集体游说调整政策细节。典型案例是某校合规主管LU拒绝执行内政部对 asylum seekers 的"学习禁令"，坚持让待决移民继续学业，最终促使政策回调。这种"重构"(reworking)虽未挑战制度根本，但通过"许可管理者"(Premium Account Manager)等中间渠道实现了操作层面的改良。

4. 拒绝作为反抗策略
研究创新性地引入Black feminism的"拒绝"(refusal)理论，分析医疗工作者系统性忽略收费表单、高校员工过滤内政部情报请求等实践。不同于传统抵抗，这些"不合作的日常实践"通过消极不作为制造治理盲区，印证了McGranahan的观点——拒绝是"对特定权力权威的否认"。某医生在病历中刻意省略非必要医疗细节，既遵守专业伦理又规避移民检查，体现"认知拒绝"(epistemic refusal)的战术智慧。

结论揭示公共部门边界工作呈现三重辩证关系：劳动者通过合规实践获得职业安全（韧性），借助专业网络调整政策实施（重构），并以消极抵抗保护服务对象（拒绝）。这种"约束中的能动性"(constrained agency)理论贡献在于：首先，扩展了Katz的"3R"框架，证明拒绝可作为第四种应对策略；其次，揭示了国家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存在政策执行缝隙；最后，为理解后新自由主义时代公共部门的角色冲突提供新视角。正如研究者强调，当大学和医院成为"边界基础设施"(border infrastructure)，工作者的微小抗争正在重塑国家权力的毛细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