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莫切遗址CA-60陶器作坊的模具制作技术：揭示古代工匠的工艺自主性与标准化生产

本研究针对古代模具制作技术被简单化认知的问题，通过分析秘鲁Huacas de Moche遗址新发现的陶瓷作坊（CA-60）的167件模具样本，系统重构了莫切文化（Moche，AD 100-850）的模具制作工艺流程。研究采用显微与宏观分析技术，首次揭示模具制作包含14个复杂步骤，发现工匠在黏土成分、成型技术和表面处理等方面存在显著技术变异，表明莫切工匠在共享艺术范式的同时保持技术自主性，而精英阶层通过质量控制实现产品标准化。该成果发表于《Journal of Anthropological Archaeology》，为理解古代手工业生产的社会组织提供了新视角。

　　

在秘鲁北部海岸的沙漠地带，莫切文化（Moche）以其精美的陶器闻名于世，尤其是那些刻画神祇、动物和肖像的陶器。长期以来，考古学家认为这些陶器是通过模具（mold）批量生产的标准化产品，模具制作本身则被视为简单重复的劳动。然而，这种认知掩盖了古代技术背后的复杂性——究竟哪些具体手势、工具和技术被用于制作模具？在看似统一的产品外观下，是否存在技术选择的多样性？这些问题的答案，关乎我们如何理解古代手工业生产中工匠的创造力与社会权力的博弈。

为了解答这些问题，来自秘鲁国立特鲁希略大学和莫切山谷考古项目的研究团队，对Huacas de Moche遗址新发现的陶瓷作坊CA-60展开了深入研究。该遗址位于特鲁希略市附近，是莫切文明（AD 100-850）的核心区域，以金字塔状建筑和精美陶器著称。研究聚焦于编号60-11的房间内发现的167件模具，这些模具分为六类：人像（62%）、装饰品（6%）、瓶罐（6%）、乐器（4%）、肖像容器（2%）和微型器皿。

研究采用宏观观察和显微分析相结合的方法，通过分析模具的黏土成分、成型痕迹和表面处理特征，重构了古代工匠的制作流程。样本来自明确的地层（Floor 1层），并借助考古计量学手段进行材料分析。

The technological complexity of mold-making
分析显示，莫切工匠制作两件式模具（bivalve mold）需经历多达14个步骤，包括黏土精选（确保夹杂物均匀分布）、高密度压实（避免烧制开裂）、精准分型面处理（保证模具对齐）等。技术变异体现在三个方面：黏土配方差异（不同矿物比例）、成型工具多样性（从骨针到木制刮刀），以及表面处理工艺（如抛光或压花）。例如，人像模具多采用"垂直分型"（vertical-half molding）技术，而装饰品模具则使用更精细的浅浮雕技法。

Conclusions
这项研究颠覆了将模具制作视为低技术活动的传统观点，证明莫切工匠在遵循共同艺术规范的同时，保留了显著的技术自主性。这种"标准化中的多样性"可能反映作坊内不同工匠群体的技术传承差异，或针对不同器型的适应性调整。另一方面，精英阶层通过对最终产品的质量控制（如严格检验分型面精度），实现了意识形态符号的准确传播。该发现为理解前哥伦布时期安第斯山脉地区的"附着生产"（attached production）体系提供了新证据——在这种体系中，工匠的技术自由与精英的内容控制形成动态平衡。

研究的意义不仅在于技术史的重建，更揭示了古代手工业生产的社会维度。莫切工匠通过技术选择表达身份认同，而统治阶层则借助模具技术实现意识形态的物质化（materialization of ideology）。这种张力在后续的兰巴耶克（Sican/Lambayeque，AD 800-1375）和奇穆（Chimú，AD 900-1470）文化中得到延续，直至印加帝国（Inka，CE 1470-1532）时期仍被用于国家作坊。论文呼吁学界关注生产链的中间环节——正如模具制作所体现的，正是这些被忽视的技术细节，承载着古代社会权力关系与个体创造力的微妙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