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声望逻辑在基克拉迪雕像解读中的应用：迈向考古学价值理论的新范式

本研究针对早期基克拉迪雕像(ECI)研究中过度依赖声望框架的问题，创新性地提出"能动性符号化"(Enactive Signification)理论，通过分析格罗塔-佩洛斯文化(Grotta-Pelos)的丧葬实践和物质符号关系，论证这些小型大理石雕像通过亲属关系实践(kinshipping)和礼物交换(gifting dynamics)形成分布式主体间性(distributed intersubjectivity)，为考古学价值理论提供了非表征主义研究路径。

　　

在爱琴海早期青铜时代，基克拉迪群岛上的小型大理石雕像因其神秘美感成为考古学界最富争议的文物之一。长久以来，学界普遍采用"声望商品"(prestige goods)理论解释这些缺乏实用功能的雕像，将其视为社会地位的象征物。然而这种解释存在明显缺陷：它基于西方笛卡尔主义(Cartesian)的心物二元论和索绪尔(Saussurean)符号学，将物质文化简化为抽象符号的载体，忽视了物质本身在意义生成中的能动作用。更关键的是，这种解释隐含了现代经济学的"理性效用最大化个体"假设，将前现代社会复杂的人际关系简化为竞争性自我扩张。

针对这些理论局限，研究人员在《Journal of Anthropological Archaeology》发表研究，提出"能动性符号化"(Enactive Signification)的新框架。通过系统分析早期基克拉迪I期(ECI c. 3200-2700 BCE)格罗塔-佩洛斯文化(Grotta-Pelos)的考古证据，发现这些小型、可移动的"小提琴式"雕像(schematic figurines)实质上是亲属关系技术(kinshipping technology)，其价值产生于制作、模仿、赠礼和流通的具体实践，而非抽象的声望符号。研究创新性地将认知考古学与物质符号学结合，揭示了非市场经济中价值生成的非表征机制。

研究方法上，作者采用多学科交叉策略：1)考古情境分析，系统考察ECI时期墓葬中雕像的分布模式与组合关系；2)物质符号学方法，通过雕像的物理属性(尺寸、可携性、修复痕迹)重建其使用情境；3)认知考古学框架，运用共享注意(joint attention)理论解释小型社区的认知需求；4)经济人类学视角，结合礼物交换(gift economy)和亲属关系(kinship)理论阐释物质流动的社会意义。特别关注帕罗斯岛(Paros)皮尔戈斯(Pyrgos)和安提帕罗斯岛(Antiparos)克拉萨德斯(Krassades)墓地的两个"富裕墓葬"，对其中的27件雕像进行尺寸统计和情境分析。

研究结果部分：

1. 引言
   批判传统解释将雕像视为"声望商品"的理论缺陷，指出其根植于西方表征主义认识论。引用布迪厄(Bourdieu)的符号资本理论和布罗姆班克(Broodbank)的基克拉迪研究，说明现有解释无法说明声望符号的起源，仅能描述其强化机制。

2. 价值的符号
   提出"能动性符号化"理论，强调物质符号通过具体实践(而非抽象表征)生成意义。以发展心理学中的共享注意理论说明，考古遗存实质上是代际间注意力分配的物化表现。基克拉迪雕像作为"注意捕获技术"(attention-capturing technologies)，其价值与持续的社会关注直接相关。

3. 基克拉迪雕像、大理石与价值的出现
   通过定居模式分析，揭示ECI时期社区分散化(1-5个家庭的流动聚落)导致亲属网络维系压力增大。墓葬成为领土主张和谱系认同的核心场所，而大理石制品(雕像与容器)的出现频率与多样性显著增加。帕罗斯岛皮尔戈斯墓地58座墓中仅14座有随葬品，其中11座不超过2件，而103号墓却集中出土14件雕像，这种非均匀分布表明价值表达具有情境特异性。

4. 身体与容器
   对两个"富裕墓葬"的量化分析显示：75%雕像高度≤7cm(可单手掌握)，少数9-15cm的较大型雕像可能用于集体展示。雕像数量(13-14件)与当时一个家族预期人口规模(3-5家庭/世纪)存在数值对应，暗示每件雕像可能代表一位亲属成员。修复痕迹和儿童墓葬中的雕像，表明其具有个人情感价值而非经济价值。

5. 大理石果园的果实
   反驳"生产者假说"和"积累者假说"，提出"丧葬赠礼假说"：雕像是在葬礼上由亲属赠予死者，作为社会关系的物质见证。通过对比随葬品种类，发现雕像积累与其他财富形式(黑曜石、铜器)无必然关联，支持其作为"社会债券"(social bonds)而非"个人声望"载体的解释。

6. 讨论：价值体系与意义之海
   将雕像解释为"亲属关系技术"，其流通遵循"实质经济"(economy of substance)逻辑，通过身体差异的物化来建构亲属关系。引用格雷戈里(Gregory)的礼物交换理论，说明雕像与婚姻联盟同属"不可让渡物品"(inalienable possessions)的循环系统。这种价值生成机制为理解前现代政治经济提供了新视角，说明集体性(而非个体性)才是早期价值体系的核心维度。

该研究在理论和方法上均有重要突破：认识论层面，挑战了考古学中根深蒂固的表征主义范式；方法论上，开创性地将物质符号学操作化为可验证的考古分析框架；案例研究方面，为基克拉迪文化提供了更符合其社会形态的解释模型。研究启示我们，早期价值体系可能建立在完全不同于现代经济理性的逻辑基础上，这对反思当代社会的价值观念具有深刻的启发意义。未来研究可通过大理石岩相分析(petrographic analysis)进一步验证雕像的流通网络，深化对史前社会关系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