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价格透明化对议价行为与患者选择的影响：基于自然实验的实证研究

本研究针对美国医疗价格不透明导致的高成本问题，通过新罕布什尔州医疗价格披露网站NH HealthCost的自然实验，采用双重差分法分析价格透明化对三类医疗程序（手术、放射、检验）谈判价格的影响。研究发现手术和放射类程序协商金额分别下降5.1%和9.1%，主要源于供方-保险方议价机制而非患者比价行为，为医疗成本控制政策提供了实证依据。

　　

医疗价格不透明一直是美国医疗体系的核心痛点。同一手术在不同医院的价格可能相差数倍，而患者和保险公司往往在事后才知晓实际支付金额。这种信息不对称导致两个关键问题：一方面，保险公司与医疗机构间的秘密议价可能推高整体医疗成本；另一方面，患者因缺乏价格信息难以做出理性选择。尽管美国自2007年起陆续推出价格透明化政策，包括2021年颁布的《医院价格透明最终规则》(Hospital Price Transparency Final Rule)，但关于这些政策是否真能降低医疗成本，学术界存在激烈争议——有研究显示价格下降3-9%，也有证据表明可能诱发供给方合谋抬价。

为厘清这一争议，国外研究人员利用新罕布什尔州政府运营的NH HealthCost网站开展了一项自然实验。该网站在2015-2017年间分阶段披露了手术、放射学和检验三类医疗程序的"协商金额"(allowed amount，即保险公司实际支付价格)。研究团队创新性地采用双重差分法(DID)，结合全支付方索赔数据库(NH APCD)的完整商业保险数据，首次系统评估了价格透明化对供方-保险方议价和患者行为的差异化影响。

研究主要运用三项关键技术：1) 基于CPT代码(现行医疗操作分类代码)的程序分类；2) 事件研究法检验处理组(网站披露程序)与对照组的价格趋势平行性；3) 三重固定效应模型控制提供方-保险方-程序组合的个体差异。样本涵盖2010-2019年新罕布什尔州所有商业保险索赔数据，重点分析网站新增的67个高频程序。

第一阶段 - NH HealthCost网站的覆盖范围
通过比对网站数据与全州索赔记录，发现该平台仅覆盖20%的医疗机构和50%的保险公司，但入选者均为高频服务提供方。这种选择性披露为后续分析提供了理想的准实验条件。

议价效应
核心发现显示：手术类程序协商金额下降5.1%，放射类下降9.1%，而检验类无显著变化。事件研究证实处理组与对照组在披露前具有平行趋势。值得注意的是，未在网站公示的机构和邻近州机构也出现同步降价，表明价格透明具有"溢出效应"。

患者分选效应
与预期相反，价格透明并未促使患者转向低价机构。索赔数据分析显示，患者就诊选择与价格披露无统计学关联，证实降价动力主要来自供给方议价而非需求端响应。

价格离散度分析
尽管经典理论预测透明化会降低价格离散度(Salop和Stiglitz, 1977)，但实际数据显示高、低价机构同步降价，价格分布形态保持稳定。

这项发表在《Journal of Health Economics》的研究具有三重政策意义：首先，证实价格透明化能通过议价渠道有效降低手术和放射类价格，但需针对程序类型制定差异化策略；其次，揭示"局部透明"即可产生市场级影响，为政策实施提供成本优化思路；最后，指出单纯依赖患者比价难以调控成本，需强化供方竞争机制。研究同时警示，对检验类等低价值程序可能需要配套监管措施。这些发现为正在全球推行的医疗透明化政策提供了关键实证支撑，特别是对中国正在建立的DRG(疾病诊断相关分组)付费体系具有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