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压力塑造语言：人工语言中格标记的交际效率证据

本研究通过人工语言学习实验，探讨了语言交际效率的起源机制。研究人员针对Fedzechkina等人(2012)提出的"学习偏差促进差异性格标记(DOM)"假说，设计了包含交际互动任务的新实验范式。结果表明，交际效率考量主要作用于语言使用而非学习过程：参与者在非交际回忆测试中未表现出DOM偏好，但在交际任务中迅速采用差异性格标记模式。这一发现为理解语言结构适应性的产生机制提供了重要证据，支持"语言通过交际使用而非学习偏差实现交际优化"的观点。

　　

语言作为人类独有的交际工具，其结构设计往往展现出惊人的效率性。一个经典例证是差异性格标记(Differential Case Marking, DOM)现象：名词的语法角色仅在世界知识无法推导时才被标记，例如只需对非典型受事进行格标记。这一现象引发了语言学界的长期争论：语言的这种高效设计是源于人类学习机制的内在偏好，还是在语言使用过程中通过交际压力形成的？

Fedzechkina等人(2012)通过人工语言学习实验提出惊人发现：即使从未进行交际任务，学习者在接触可选格标记语言后，会自发重组输入，在可能引起听者不确定性的情境中更多使用格标记。这一结果挑战了先前认为学习偏差偏好简单性、对交际功能保持中立的观点。然而，这一结论与大量研究表明学习偏差常以牺牲交际效用为代价来追求简单性的发现相矛盾。

为厘清这一争议，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创新性的人工语言学习实验。研究采用4×2被试间设计，系统操纵输入语言的主要词序(SOV/OSV优势)和格标记频率(40%/60%)，以及事件组成结构(主语可否作宾语)。341名英语母语者通过亚马逊土耳其机器人平台完成连续4天的实验，包含名词训练、句子理解和产出测试，最终进行与虚拟对话者Smeeble的交际互动。

研究首先验证了事件组成操纵的有效性：在"主语可作宾语"条件下，未标记的动画宾语确实导致理解歧义；而在"主语不作宾语"条件下，参与者能快速掌握名词角色分配的规律。词序选择分析显示，SOV优势语言组的参与者更倾向对无生宾语使用SOV语序，反映出"人类优先"的普遍倾向。

关键发现体现在格标记使用模式上。与Fedzechkina等人(2012)相反，在非交际回忆测试中，参与者未表现出稳定的DOM模式，其格标记使用不受宾语有生性或潜在歧义的影响。然而，在交际互动环节，参与者迅速转向DOM配置：有生宾语被显著更多地标记，且这一效应在"主语可作宾语"条件下更为突出。

通过logistic混合效应模型分析发现：在回忆测试中，有生性对格标记无显著影响(b=-0.01, SE=0.12, p=0.930)；而在交际互动中，存在显著的区块×有生性交互作用(b=0.68, SE=0.11, p<0.001)，表明交际情境特异性地引发了DOM模式。值得注意的是，输入语言中格标记频率调节这一效应：低频(40%)标记语言在训练初期表现出微弱DOM倾向，而高频(60%)语言反而呈现反DOM模式，这可能反映了"典型性匹配"的学习偏差。

这些发现对理解语言结构适应性具有重要理论意义。研究结果表明，差异性格标记等交际优化特征主要产生于语言使用过程，而非学习机制的内在偏好。这支持了语言必须在学习和使用两种压力下取得平衡的观点：学习偏差可能偏好简单性或典型性匹配，而交际压力则推动表达精确性。当两者冲突时，真正的交际需求会覆盖单纯的学习偏好。

研究还提出了若干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例如，自然语言中的DOM系统常表现出"过度标记"现象，即使在不产生歧义时也标记非典型论元。这可能是由于最初基于交际需求的标记模式，通过规则化过程转变为强制性语法规范。未来研究可采用迭代学习范式，考察标记模式如何从语用条件性演变为语法强制性。

该研究的创新价值体现在三个方面：方法上，首次在人工语言学习中直接比较学习与交际情境的行为差异；理论上，澄清了语言交际效率的起源机制；应用上，为语言习得和演变研究提供了新范式。这些发现发表在《Cognition》杂志，为理解语言结构背后的认知机制提供了重要证据，也将启发后续关于语言适应性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