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视角下乡村旅游地回流决策的文化逻辑：基于中国顾渚村的实证研究

为解决乡村旅游发展中劳动力回流决策机制不明的问题，研究人员以中国传统家庭规范（family norms）为切入点，通过浙江顾渚村的田野调查，揭示代际规范（intergenerational norms）与性别规范（gender norms）如何动态影响不同家庭生命周期阶段（family life cycle）的返乡选择，为乡村振兴政策制定提供文化维度的理论支撑。

　　

在中国城镇化进程中，农村劳动力大规模外流导致乡村"空心化"问题日益严峻。然而近年来，随着乡村旅游产业异军突起，一股"逆城市化"的返乡潮正在形成。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乡村旅游收入突破7000亿元，带动超1100万人就业。但令人困惑的是，面对相同的经济机遇，为何有些农民工选择返乡而另一些仍滞留城市？传统研究多聚焦经济因素，却忽视了深植于中国社会的文化密码——家庭规范（family norms）这一隐形推手。

为破解这一谜题，华东师范大学等机构的研究团队以典型旅游村顾渚村为样本，创新性地将家庭生命周期理论（family life cycle theory）与返乡决策研究结合。通过深度访谈三类典型群体——无孩青年夫妇、育幼期家庭及空巢期长辈，揭示了儒家文化下的代际规范（如"孝道"）和性别规范（如"男主外女主内"）如何随现代化进程演变，又如何在旅游经济背景下重构返乡者的职业选择。论文发表于《Habitat International》，为理解发展中国家人口流动提供了文化解释范式。

研究方法
研究采用质性分析框架，选取浙江顾渚村32个返乡家庭进行半结构化访谈，通过NVivo软件进行主题编码。样本覆盖家庭生命周期的三个阶段：青年无孩组（18-35岁）、育幼组（30-45岁）及空巢组（50岁以上）。数据分析采用扎根理论（Grounded Theory），结合旅游地理学与社会学交叉视角，构建"家庭规范-生命周期-返乡决策"三维模型。

研究结果

1. 返乡决策的差异化动机

• 青年无孩组：表现出"代际责任规避"特征，其返乡多源于城市生活压力而非主动选择。如90后受访者王某坦言："城里房租吃掉一半工资，不如回家帮父母经营民宿"。
• 育幼组：呈现"教养需求驱动"模式，87%受访者提到"孩子上学"是关键因素。村民李某称："县城学校要学区房，但村里旅游分红够支付私立学费"。
• 空巢组：体现"传统权威弱化"现象，68%长辈表示"子女婚后不再听从务农建议"，但旅游接待工作使其重获家庭话语权。

2. 性别规范的弹性重构
乡村旅游催生"女主导"业态（如民宿餐饮），使女性收入占比从传统农业的23%提升至61%。青年组中，79%女性表示"现在家里大事要夫妻商量"，颠覆了"夫为妻纲"的传统规范。但研究也发现，男性仍垄断旅游运输、建筑等高收入岗位，显示性别平等（gender equality）的局部性。

3. 代际支持的动态平衡
在宅基地流转中，老一辈普遍将旅游用地优先分配给同住子女，形成"居住邻近性-经济互助"的新代际契约（intergenerational contract）。这种非正式制度使返乡者创业失败率降低42%，但同时也加剧了外嫁女等群体的资源获取困境。

结论与启示
研究发现，中国家庭规范正经历"传统的现代性调适"：一方面，孝道伦理（filial piety）通过旅游经济获得物质载体，如空巢老人通过经营茶坊实现"经济自养"；另一方面，年轻夫妇借助旅游就业挣脱了"从夫居"（patrilocal residence）束缚，形成"新居制"（neolocal residence）家庭。这种文化适应机制（cultural adaptation mechanism）不仅解释了中国返乡潮的特殊性，更提示政策制定者：乡村旅游开发应配套"家庭友好型"设施（如亲子农场、老年康养项目），以激活不同生命周期阶段群体的返乡潜力。研究同时警示，若忽视性别与代际正义，旅游驱动的乡村振兴可能复制甚至强化传统不平等结构。

该成果的理论价值在于突破了新古典经济学（Neoclassical Economics）的"理性人"假设，证明文化惯性（cultural inertia）与制度变迁的互动能重塑人口流动轨迹。在实践层面，为乡村振兴战略提供了"文化治理"新思路——当民宿招牌与传统家训并列时，经济复苏与文化传承便实现了共生共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