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政治视角下的可持续水产养殖治理：挪威特罗姆瑟封闭式养殖设施争议的启示

本研究聚焦挪威特罗姆瑟市议会2018年通过的"仅允许封闭式水产养殖设施"决议引发的政策争议，通过知识政治学视角解析了从技术导向到结果导向的政策转变过程。研究发现辩论极化、技术话语转向（如陆基设施与封闭设施的混淆）及专家权威争夺是推动政策修正的关键因素，为环境治理中知识政治与民主决策的张力提供了新见解，对全球可持续水产养殖政策制定具有启示意义。

　　

在挪威漫长的海岸线上，鲑鱼养殖业既是经济支柱也是环境争议焦点。作为全球最大的养殖鲑鱼生产国，挪威面临着产业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尖锐矛盾——鲑鱼是第三大出口商品，但开放式网箱导致的鱼虱传播、逃逸事件和海洋污染正威胁着濒危的野生大西洋鲑（Salmo salar）种群。特罗姆瑟市2018年通过的激进决议要求所有水产养殖必须采用封闭式设施（closed facilities），这一政策尝试在全球水产治理领域激起巨大波澜，却也意外成为观察知识政治（knowledge politics）的绝佳案例。

挪威北极大学的研究人员Ellinor Bogen和Heidrun ?m在《Marine Policy》发表的这项研究，通过情境分析（situational analysis）方法系统考察了政策辩论的演变轨迹。研究收集了102篇媒体报道、政策文件及政党纲领，并对3位市议员进行深度访谈（2位支持者IN1F/IN2F，1位反对者IN3A），采用扎根理论编码和话语地图技术追踪了知识主张的竞争过程。

研究结果揭示出三个关键发现：

1. 战壕式极化（5.1 A trench warfare）
   辩论迅速分化为两大阵营：环保团体和沿海渔民将决议视为"拯救共享自然资源的游戏规则改变者"；而产业界和政府代表则谴责其"扼杀重要产业"。这种极化导致知识认知也呈现二元对立，例如产业界强调技术不成熟（引用SINTEF报告），而支持者则列举石油业减排先例证明技术突破可能性。

2. 陆基技术转向（5.2 The land-based sidetrack）
   原本涵盖海基封闭设施的讨论被修辞性转移为陆基（land-based）技术争议。尽管所有陆基系统都是封闭式，但反向并不成立。这种话语重构通过将辩论锚定在尚不成熟的陆基技术上（如引用佛罗里达Atlantic Sapphire案例），有效削弱了政策可行性。

3. 知识权威争夺（5.3 Whose knowledge counts?）
   产业界质疑市议会"缺乏专业知识"，而法律界就管辖权展开论战（SANDS律所vs特罗姆瑟大学法学教授）。值得注意的是，Labour党组织的系列研讨会本欲澄清事实，却因发现研究资助方偏见（如挪威海产研究基金FHF资助的报告）而加剧了知识可信度危机。

最终，2019年的修正案（5.4 From a methods-based to an outcome-based resolution）将技术限定转为结果导向标准——要求"零逃逸、零鱼虱环境影响和零污染"，这虽缓和了对立但导致执行乏力。研究特别指出，与经典去政治化（depoliticisation）理论预期相反，专业知识引入并未消解争议，反而因知识本身的争议性强化了极化。

这项研究对可持续水产治理具有多重启示：首先，揭示了技术争议背后深层的价值冲突——当产业界强调CO₂
足迹优于牛肉时，环保方更关注生物多样性损失。其次，证明了知识政治在环境决策中的核心作用，挪威复杂的监管体系（如"红绿灯系统"仅以鱼虱为指标）放大了不同知识体系的碰撞。最后，案例表明结果导向政策虽能建立表面共识，但可能以执行力为代价。正如研究者强调的，特罗姆瑟辩论虽已落幕，但全球对开放式网箱的质疑仍在持续，这项研究为理解类似争议提供了关键的分析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