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疫苗公平分配的关键路径：基于专家访谈的下一次大流行防控策略研究

针对COVID-19疫情期间暴露的全球疫苗分配不公问题，杜克大学团队通过20位国际专家的深度访谈，揭示了COVAX机制失效的五大根源（如"疫苗民族主义"和供应链垄断），并提出区域自给、技术转让等五项改革方案。该研究为即将出台的《大流行条约》提供了关键证据，发表于《Vaccine》期刊，对重构全球卫生多边主义框架具有里程碑意义。

　　

当COVID-19疫苗问世时，高收入国家(HICs)与低收入国家(LICs)的接种率差距触目惊心——截至2022年3月，前者80%人口至少接种一剂，后者仅14%。这种"疫苗民族主义"不仅导致低收入国家280万人未接种任何剂量，更造成本可避免的百万人死亡。杜克大学的研究团队敏锐捕捉到这一全球卫生治理的致命缺陷，通过系统分析COVAX（全球新冠疫苗获取机制）的失败教训，为下一次大流行绘制了公平分配的路线图。

研究采用定性研究方法，在2023年5月至2024年1月期间，对20位来自学术界、多边机构（如WHO）、制药行业等领域的专家进行深度访谈（含16次个人访谈和2次小组访谈），通过目的性抽样确保样本覆盖疫苗价值链各环节。采用NVivo 12软件进行主题编码，严格遵循COREQ报告规范，并通过双重编码确保结果可靠性。

研究结果揭示五大核心发现

3.1.1 国家利益优先是剂量共享的主要障碍
专家们(KI19等)指出，政府优先保障本国公民接种是理性选择，正如印度在Delta疫情高峰时暂停疫苗出口的决策(KI02)。这种"先己后人"的行为模式，使得依赖利他主义的COVAX机制形同虚设。

3.1.2 COVAX缺乏强制机制与前期资金
8位专家强调，COVAX纵容高收入国家"双重投保"——既参与COVAX又签订双边协议(KI18)，且未设置剂量采购上限。欧盟联合采购模式禁止成员国单独签约的成功经验(KI17)，反衬出COVAX制度设计的致命缺陷。

3.1.3 决策过程排斥关键利益方
14位专家批评COVAX被全球北方国家和制药巨头主导，低收入国家"连谈判桌都上不去"(KI11)。印度专家(KI02)特别指出，仅选择血清研究所(Serum Institute)作为唯一印度生产商，错失了激活中国、印度制造潜力的机会。

3.1.4 国家间市场权力严重失衡
高收入国家凭借与药企的长期关系获得优先权，如美国通过"高层CEO外交"确保供应(KI06)。这种权力不对等使COVAX在采购竞争中始终处于劣势。

3.1.5 疫苗产能不足加剧不公
多位专家(KI16等)指出，全球98%疫苗产能集中在北半球的现实，导致COVAX陷入"无米之炊"困境。南非mRNA技术枢纽的成功(KI03)，证明全球南方国家完全具备技术消化能力。

通向公平的五项改革方案

3.2.1 区域自给成为新共识
18位专家力主学习欧盟经验，建立区域性疫苗价值链。非洲联盟正推动"大流行基金"和非洲药品管理局(KI09)，中国-印度-非洲等南南合作也被寄予厚望(KI04)。

3.2.2 提前布局产能建设
专家们强调，必须现在就开始投资生产设施，而非等到危机爆发。印度专家(KI02)特别建议修改采购政策，强制优先本土厂商。

3.2.3 创新国际合作模式
技术转让协议被反复提及，如建立"病原体获取与利益共享计划"(KI13)。专家建议借鉴流感大流行准备框架(PIP)，通过事前约定分配规则避免争端。

3.2.4 公共研发资金附加条件
14位专家主张，政府资助的疫苗研发必须附带技术转让条款。美国NIH等机构被批评将成果"无条件交给企业"(KI03)，错失谈判筹码。

3.2.5 重构知识产权体系
尽管专利豁免在WHO谈判中受阻，11位专家建议通过强制许可(compulsory licensing)和特许权使用费制度(KI03)，平衡创新激励与公共健康需求。

讨论与启示
这项研究首次系统论证了"区域自给+全球协同"的双轨制改革路径。其价值在于突破传统"慈善分配"思维，通过重构疫苗价值链的权力结构实现实质公平。值得注意的是，2024年5月通过的《大流行条约》已部分采纳研究建议，规定技术转让需"基于双方同意条款"，但未触及专利豁免核心争议。

研究局限性在于偏重供给侧分析，且制药业代表不足。后续印度和加纳的平行研究将补充国家层面视角。正如作者Gavin Yamey团队指出，真正的突破在于建立"共赢"机制——当印尼分享病毒序列时，应确保其获得疫苗优先权，终结当前"牺牲者得不到回报"的畸形逻辑。这项发表于《Vaccine》的研究，为正在重塑的全球卫生秩序提供了关键路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