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过去成为未来：东德"被遗忘地区"政策挑战——格拉地区的案例研究

针对东德地区"被遗忘感(left behind)"的社会经济困境，研究人员以格拉劳动市场区(LMR Gera)为案例，通过专家访谈和问卷调查，揭示了历史事件对区域认同和舆论形成的深远影响。研究发现，尽管该地区经济指标呈现动态发展，但居民感知与客观数据存在显著偏差，政策干预需重点关注舆论动态和区域身份重构。

　　

在德国统一后的三十余年里，东德地区持续面临独特的发展困境，"被遗忘地区(left behind places)"现象引发学界广泛关注。这种现象不仅体现为经济指标滞后，更表现为居民深层的心理疏离感和政治疏远。格拉劳动市场区(LMR Gera)作为前东德重要的行政区首府，在统一后经历了剧烈的政治地位降级和产业转型，成为研究这一现象的典型样本。

格拉地区的历史轨迹颇具戏剧性——从中世纪纺织业重镇，到东德时期铀矿开采和机械制造中心，再到统一后遭遇大规模去工业化和人才外流。尽管近年来该地区GDP增速超过德国平均水平，但居民满意度持续低迷，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AfD)得票率高达27.4%，远超全国10.2%的平均水平。这种经济数据与民众感知的明显背离，揭示了传统区域发展理论的解释局限。

德国耶拿大学的研究团队通过混合研究方法，对格拉地区进行了深入剖析。研究结合劳动市场统计数据、9场专家访谈和覆盖1006人的问卷调查，特别关注了Hertrich和 Brenner(2024)提出的心理机制模型——该模型认为"被遗忘感"源于自主性缺失(autonomy deficit)和低评价感知(low appreciation)两大核心缺陷。论文发表在《Regional Science Policy》上，为理解后转型社会的区域发展困境提供了新视角。

研究采用三种关键技术方法：1)基于INKAR数据库的区域经济指标对比分析；2)针对政企研多方代表的半结构化专家访谈，通过MAXQDA进行质性内容分析；3)全国性问卷调查，采用Likert量表评估居民区域感知差异，特别关注了45名格拉居民的子样本。

【4.1 原因分析】研究发现格拉地区的困境根源可追溯至三大历史创伤：剧烈的去工业化使该地区损失了铀矿、机械制造等支柱产业；两波移民潮(1950年代和1990年代)导致"不只一代人，而是一代半人"的人才流失；政治地位的断崖式下跌使其从东德14个行政区首府沦为普通城市。专家访谈显示，这些历史记忆通过社会互动不断强化，形成了持久的区域叙事。

【4.2 自主性缺失】问卷调查揭示居民对本地条件的评价显著低于客观数据：在创新活力和经济成功度两项上，格拉居民评分比全国均值低1.5个标准差。这种"能力缺失"感知与持续高失业率和人才外流形成恶性循环，印证了自我决定理论(Self-Determination Theory)关于自主需求受挫的假设。

【4.3 历史决定论】研究发现一个关键悖论：虽然格拉在宽带覆盖率(91.3%)等基础设施指标上优于同类地区，但居民对此浑然不觉。外部评价反而比本地居民更积极，特别是对经济活力(外部评分3.2 vs 本地2.1)。关联词分析显示，外界对格拉的认知仍停留在"东德""GDR"等历史标签上，而缺乏新的区域定位。

【4.4 政策启示】研究指出当前政策存在三重缺失：声誉建设方面，2007年联邦园艺展(Bundesgartenschau)等"灯塔项目"虽短期提振士气，但缺乏持续的形象重塑；舆论引导方面，现有措施未能有效打破历史叙事形成的认知定势；自治赋能方面，德国本有的地方分权优势未被民众充分感知。

结论部分强调，传统经济刺激政策在"被遗忘地区"效果有限，因其未能触及区域认同的心理内核。研究建议采取"三位一体"干预策略：通过标志性项目重塑外部形象；设计专门打破历史叙事的认知干预计划；强化区域自治的可见性。这些发现对全球后工业转型地区具有普适意义，特别是对中东欧转型国家如何应对区域发展失衡提供了重要参照。

该研究的创新性在于将社会心理学机制纳入区域发展分析，揭示了历史记忆通过舆论形成过程对当代政策的"时空锁定"效应。正如作者指出，当过去成为未来，政策制定者需要更精巧的"时空手术刀"，才能解开缠绕在"被遗忘地区"身上的历史心结。这一视角为理解民粹主义的地缘政治基础提供了新的分析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