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经营许可的制度批判与研究框架：基于矿业开发的实证分析

本研究针对社会经营许可(SLO)概念中的管理主义视角局限和冲突缺失误区，提出将SLO重构为一种社会制度的理论框架，并结合智利锂矿案例验证其解释力。研究构建了包含情境-过程-结果三阶段的分析模型，为资源依赖型地区的包容性发展提供了新思路。

　　

在能源转型加速的背景下，关键矿产需求激增使矿业开发面临前所未有的社会挑战。传统观点认为，只要获得政府许可且未遭遇明显抵制，企业就自动获得"社会经营许可(Social License to Operate, SLO)"。然而，这种简化认知正面临严峻挑战：拉丁美洲等地频发的矿业冲突表明，缺乏社区真正认同的项目即便获得法律许可，也可能因社会抵制而夭折。更值得警惕的是，表面平静可能隐藏着强制服从、信息不对称或经济依赖等深层问题。

为破解这一困局，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开创性研究。通过系统梳理SLO文献的演变脉络，研究团队发现当前认知存在两大根本缺陷：一是过度强调企业管理视角，忽视SLO的集体制度维度；二是错误地将冲突缺失等同于社会许可存在。这种认知偏差导致许多资源开发项目陷入"许可陷阱"——看似合规运营却持续积累社会风险。

研究团队创新性地将SLO重新定义为一种社会制度，即基于共同规范期望的稳定互动模式，其核心包含五个要素：可观察的互动模式、规范性期望、合法性认定、特定制度背景以及违约制裁机制。这一定义突破了传统管理学的局限，将分析视野拓展至更广阔的社会治理层面。为验证这一理论框架，研究团队选取智利阿塔卡马盐湖锂矿项目为典型案例，该项目从申请到最终获批历时7年，完整展现了SLO构建的复杂过程。

研究方法上，团队采用多源数据三角验证：系统分析378篇文献构建理论框架；深度剖析政府档案和矿业公司报告；结合既有研究成果进行制度分析。特别关注三个关键维度：制度情境（法规、行为主体和既有制度）、治理过程（治理对象、治理机构和治理机制）以及最终形成的SLO制度。

研究结果揭示出深刻的制度变迁轨迹。在"项目申请与法律否决（2009-2011）"阶段，Rockwood Lithium公司最初仅关注政府许可，忽视原住民社区诉求，导致环境评估被智利环境评估服务局(SEA)否决。这一挫折迫使企业认识到，在智利批准UNDRIP和ILO 169号公约的新制度环境下，传统开发模式已难以为继。

在"与原住民社区对话（2012-2016）"阶段，企业与阿塔卡马人民委员会(CPA)建立对话机制。2014年签署的谅解备忘录开创性地将FPIC（自由、事先和知情同意）原则纳入实践。然而修订后的环境评估仍因未能充分满足各方期望再遭否决，显示制度转型的曲折性。

最终在"获得法律和社会许可（2015-2016）"阶段，持续四年的协商产生突破性成果：建立永久工作委员会、参与式监测协议和环境技术秘书处等创新机制。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协议未设定期限，而是与采矿活动共存续，这种制度设计超越了传统的租约期限限制。补偿标准也达到全球同行业最高水平，体现了真正的利益共享。

研究结论部分强调，SLO的制度视角为资源治理提供了全新分析框架。首先，它明确了社会许可不是企业单方面获取的"物品"，而是多方主体共同建构的制度安排。其次，该框架能有效区分表面平静与真实认同，识别出强制服从、信息缺失和经济依赖等伪许可形态。最后，智利案例表明，当企业、政府和社区形成制度性合作框架时，资源开发可以成为包容性发展的载体而非社会分裂的源头。

这项发表在《Resources Policy》的研究具有重要政策启示。对政府而言，需要建立更完善的原住民权利保障和环境影响评估制度；对企业来说，应当超越风险管理的工具理性，将SLO视为可持续经营的核心要素；对社区来说，研究提供了增强谈判能力和监督效能的制度工具。在全球能源转型加速的背景下，这种基于制度理论和治理实践的创新框架，为平衡资源开发与社会包容提供了可操作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