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源生物学（Xenobiology）的科学想象与公众认知：技术乐观主义与社会价值对话的交叉研究

本文探讨了合成生物学新兴分支——异源生物学（Xenobiology）的科学叙事与公众认知差异。研究人员通过文献分析和公众对话活动发现，科学家倾向于技术乐观主义叙事（强调应用与生物安全），而公众观点更具价值多元性。研究呼吁建立包容性对话机制，将伦理、法律和社会影响（ELSA）纳入技术发展框架，为负责任创新（RRI）提供新范式。

　　

在探索生命本质的征程中，科学家已不满足于解读自然赋予的遗传密码。异源生物学（Xenobiology）——这门合成生物学的前沿分支，正尝试用非天然构件（如非经典碱基对、非天然氨基酸）重构生命基石，其目标直指创造与自然界完全隔离的“异源生命”。这种突破性尝试不仅挑战了生命定义的传统边界，更引发了关于技术伦理、生物安全和社会接纳的深层思考。

当前，异源生物学领域存在明显的认知鸿沟：科学家多持技术乐观主义立场，将研究动机归结为“创造即理解”的探索精神，并强调其在生物医药、工业催化等领域的应用潜力；而公众则表现出更复杂的价值判断，既期待医疗突破，又担忧“扮演上帝”的伦理风险。这种割裂状态使得技术发展与社会需求间缺乏有效对话，可能阻碍负责任创新（Responsible Research and Innovation, RRI）的实现。

针对这一问题，荷兰瓦赫宁根大学（Wageningen University & Research）的Sophie E.J. van der Vlugt、Enrique Asin-Garcia^*等学者在《Trends in Biotechnology》发表研究，通过双重路径揭示认知差异：一方面系统分析科学文献中的主流叙事框架，另一方面与荷兰公众开展对话实验。研究发现，科学界存在“应用驱动”与“安全优先”两大叙事范式，却普遍忽视伦理价值讨论；而公众观点呈现“医疗应用支持度高、基础研究争议大”的二元特征，且质疑技术垄断风险。这一发现为构建包容性技术治理框架提供了实证基础。

关键技术方法
研究采用混合方法：1）文献计量分析，筛选代表性论文提取叙事框架；2）公众参与式研究（PPI），通过科普讲座收集开放式反馈；3）隐喻分析法，用“生命之树”模型可视化争议焦点。数据涵盖2017-2024年学术文献及荷兰非营利组织Universiteit van Nederland的公众对话记录。

研究结果

科学想象：技术乐观主义的双重叙事
对学术文献的文本分析揭示，科学家主要通过两种叙事合理化研究：

• 突破性应用叙事：强调异源系统可产生自然界不存在的蛋白质药物（如含非天然氨基酸的抗体），或优化生物制造效率（如人工代谢通路）。典型表述如“细胞工厂”“遗传密码扩展工具箱”，体现工程化思维。
• 内置安全叙事：主张正交生命系统（orthogonal systems）依赖外源供应非天然构件，形成“遗传防火墙”（genetic firewall）。这种“越远越安全”（the farther the safer）的假设被视作获得社会认可的关键前提。

值得注意的是，83%的文献回避直接讨论伦理问题，转而通过强调应用价值间接回应社会关切，这种“后果主义责任观”延续了1975年Asilomar会议的辩论逻辑。

公众想象：价值冲突的谱系分布
公众对话实验显示，参与者态度呈现连续分布而非两极分化：

• 应用支持者（约45%）最关注医疗效益（如个性化抗癌药物）和可持续发展（如人工固氮系统），常用“希望”“进步”等词汇；
• 伦理质疑者（约30%）聚焦“生命神圣性”概念，认为改造遗传核心是“对人类地位的威胁”；
• 制度审慎者（25%）不反对技术本身，但要求建立透明治理机制，防止技术垄断。

讨论与启示
研究揭示了当前治理框架的三大缺陷：1）将公众担忧简化为“合成生物学恐惧症”（synbiophobia），忽视其价值理性内核；2）过度依赖技术解决方案（如生物遏制）回避制度性讨论；3）参与式设计缺乏社会科学深度介入。作者建议借鉴“社会技术想象”（sociotechnical imaginaries）理论，通过艺术家驻场计划、公民陪审团等形式促进知识共创。

这项研究的里程碑意义在于：首次实证量化了异源生物学领域的认知断层，为ELSA研究提供了跨学科方法论样本。正如论文警示——当科学家执着于培育“异源生命之树”时，更需要警惕的是让这棵树的根系深植于社会土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