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学科视角下美国西部三州公众对堕胎定义的认知差异与政策启示

本研究针对公众对"堕胎(abortion)"概念的认知模糊性，通过量化调查揭示美国犹他州、爱达荷州和内华达州2603名受访者对8种生殖场景的分类差异。研究发现仅"主动终止非意愿妊娠"场景被普遍认定为堕胎，而医疗性终止妊娠场景的认可率不足50%，且保守派更倾向将胚胎处置等非医学堕胎场景纳入定义。该研究为理解政策分歧的认知根源提供了关键证据。

　　

在当代美国生殖健康政策剧烈震荡的背景下，"堕胎(abortion)"这个术语正成为医学、法律与公众认知激烈交锋的焦点。尽管美国医学会(AMA)将其明确定义为"旨在终止妊娠以避免活产的干预措施"，但普通民众的理解却呈现出令人惊讶的多样性。这种认知差异在2022年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被推翻后显得尤为关键——当各州制定截然不同的堕胎政策时，政策制定者是否真正了解民众对"什么是堕胎"的认知边界？更值得警惕的是，已有研究表明公众对生殖健康概念的认知会直接影响其政策支持度与健康行为，但目前关于非专业人士(即"lay people")如何界定堕胎的系统研究仍属空白。

针对这一知识缺口，美国西部某大学生殖健康中心联合独立咨询机构开展了一项突破性研究。研究人员在犹他州、爱达荷州和内华达州这三个政策迥异的西部州（分别允许堕胎至孕18周、全面禁止和允许至24周），通过线上+电话的多模式调查，对2603名18-60岁居民进行定量分析。研究特别关注农村人口占比高的地区，采用县-年龄配额抽样确保地理代表性，并创新性地设计8个典型生殖场景（4个符合医学堕胎定义，3个不符合，1个存疑），要求受访者判断是否属于堕胎。

这项发表在《Social Science》上的研究采用了多项关键技术方法：基于美国人口普查数据的分层抽样确保样本代表性；改编自VandeVusse等(2023)的场景分类问卷工具；通过卡方检验分析人口学变量与分类倾向的关联性；应用Benjamini-Hochberg校正处理多重比较。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团队还设置了政治立场（保守/温和/自由）、堕胎合法性立场（完全合法/孕周限制/多数禁止/完全禁止）、妊娠起始点认知（受精vs植入）等关键协变量分析。

【研究结果】

• 抽象认知与医疗定义的偏离
数据显示公众对堕胎的认知存在显著不确定性，在8个场景中有5个场景的多数回答是"可能/不知道"。唯一被超半数(56%)明确认定为堕胎的场景是"决定不再怀孕后通过手术终止妊娠"。令人意外的是，符合医学定义的医疗性终止妊娠场景（如因癌症治疗终止妊娠）认可率仅36%，而21%受访者错误地将紧急避孕和IVF胚胎处置归类为堕胎。

• 性别认知差异
男性在所有场景中表现出更高的不确定性（除"孕前服用堕胎药"场景外）。女性更可能将"基因检测后终止妊娠"视为堕胎(46% vs 42%)，而男性更倾向将"处置IVF胚胎"视为堕胎(26% vs 20%)。

• 法律立场的影响
支持堕胎合法化的群体更广泛地认可各类场景为堕胎。相反，认为"堕胎应完全非法"的群体更可能否认医疗性终止属于堕胎（如癌症治疗场景仅25%认可），却更倾向将非医学场景（如紧急避孕31%）错误归类。这种"定义收缩效应"显示合法性立场直接影响术语使用范围。

• 政治意识形态的分野
保守派更可能将植入前行为（如服用堕胎药未验孕35%）视为堕胎，自由派则更认可传统医疗定义（70%认为手术终止非意愿妊娠属堕胎vs保守派58%）。温和派普遍表现出更高的不确定倾向。

• 社会接触的强化作用
认识堕胎者更可能认定各类场景为堕胎（包括错误分类），这可能反映接触经历拓宽了概念边界，但也可能是因宽泛定义导致更易"识别"身边案例，形成测量上的混杂因素。

• 妊娠起始点的认知关联
认为"妊娠始于植入"者更可能正确识别医疗堕胎场景（如癌症治疗终止52%认可），但同时也更可能错误认定紧急避孕为堕胎(26%)，反映公众对避孕机制的理解混乱。

【讨论与启示】
这项研究首次系统揭示了公众堕胎认知的"多维度错配"现象：一方面是对医学定义的无知（如仅9%明确知晓异位妊娠治疗非堕胎），另一方面是构建出超越医学框架的"道德化定义"。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支持堕胎合法化者采用"包容性定义"而反对者采用"排他性定义"的模式，这直接解释了为何民意调查常显示矛盾结果——不同群体实际在讨论不同范畴的现象。

研究还发现公众认知与最新法律动向存在令人忧虑的共振。阿拉巴马州2024年赋予IVF胚胎"人格地位"的裁决，与本研究发现的保守群体将胚胎处置视为堕胎(32%)的现象相互印证，显示法律定义可能被公众认知反向塑造。这种"自下而上的政策影响"机制在生殖健康领域尚未被充分重视。

从实践角度看，研究揭示了三个关键干预点：首先，针对"紧急避孕=堕胎"的普遍误解（全样本21.7%错误率），亟需开展避孕机制科普；其次，医疗场景描述中强调"意愿性"（wanted/unwanted pregnancy）显著影响分类判断，提示临床沟通需注意术语选择；最后，农村地区受访者表现出的更高不确定性，突显了生殖健康教育的城乡差距。

这项研究的局限性包括样本局限于西部三州、未区分城乡居住地、以及场景描述可能混合多个变量（如终止方式与妊娠意愿）。未来研究可扩展至更多政策环境差异显著的地区，并采用实验法分离定义的影响因素。但无论如何，这些发现已经为理解美国堕胎政策争议的认知基础提供了不可替代的实证依据，也为全球范围内生殖健康政策的公众沟通策略指明了改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