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视成本效率将高估碳市场成效：基于中国碳排放交易试点的实证分析

本研究针对碳排放交易体系(ETS)评估中忽视成本效率的问题，创新性提出"交易效应"(trade effect)概念，通过构建企业级边际减排成本(MAC)收敛模型，首次实证检验中国区域碳市场的成本有效性。研究发现试点市场虽实现33.8%的排放强度下降（cap effect），但未显著促进MAC收敛，揭示当前ETS设计在成本效率上并未优于行政手段。发表于《Nexus》的这项研究为全球碳市场设计提供了关键政策启示。

　　

在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背景下，碳排放交易体系(ETS)被视为实现减排目标最具成本效益的市场工具。理论上，ETS应通过"总量控制与交易"(cap-and-trade)机制产生双重效应：既通过配额总量限制（cap effect）控制排放总量，又通过交易机制促使边际减排成本(MAC)趋同（trade effect），从而降低社会总减排成本。然而现实情况却呈现巨大反差——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碳市场，其区域试点交易活跃度仅为欧盟ETS的0.55%（2014-2023年平均换手率2.4% vs 437.18%），且80%交易量集中在20%的交易日完成。更值得警惕的是，现有评估多聚焦排放削减效果，对ETS核心优势——成本效率的实证研究几乎空白。

针对这一关键缺口，由北京理工大学能源与环境政策研究中心领衔的研究团队，创新性地构建了企业级MAC收敛分析框架。研究团队通过中国国家税收调查数据库(CNTSD)获取2010-2015年制造业和公用事业企业的能源消耗与产出数据，采用双重差分法(DID)和事件研究法，系统评估了7个区域碳市场试点对213家受控企业的影响。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研究首次将MAC偏离度作为trade effect的量化指标，设定1%-20%四档减排目标进行稳健性检验。

在方法论上，研究团队主要运用三项关键技术：首先，基于企业物理能耗数据构建CO₂排放核算体系，采用标准煤转换系数和排放因子计算总排放量；其次，运用马氏距离匹配法(Mahalanobis distance)在相同行业、年份中筛选具有可比性的对照组企业；最后，通过方向距离函数(DDF)模型估算不同减排目标下的MAC曲线，量化受控企业与行业平均MAC的偏离程度。

研究结果部分呈现了突破性发现：

中国区域碳市场试点有效减排但成本效率不足
通过事件研究证实，试点企业的排放强度、总排放量、能耗总量和能源强度分别显著下降33.8%、34.1%、27.6%和27.4%，验证了显著的cap effect。但所有预处理期系数均不显著，满足平行趋势假设。这一发现与既有文献结论一致，证实行政指令式的总量控制效果显著。

ETS试点未显现边际减排成本收敛效应
在1%-20%各档减排目标下，DID系数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p>0.1），表明受控企业的MAC偏离度与对照组无显著差异。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5%减排情景下MAC偏离度仅降低0.654个百分点（标准误0.581），证明试点市场未能实现理论预期的成本优化功能。

区域与行业异质性分析揭示普遍性缺陷
将广东与深圳合并分析后可见，尽管湖北试点交易活跃度最高（换手率8.79%），其DID系数-0.812（标准误0.723）仍不显著。同样，在非金属矿物制品、黑色金属冶炼等关键行业，MAC收敛效应同样缺失，证明问题具有系统性特征。

讨论部分深入剖析了制度设计缺陷：现行强度基准法导致配额过量分配（2013-2020年平均碳价仅4.5-12.1美元/吨），叠加MRV（监测报告核查）体系不完善、政策不确定性等因素，共同抑制了企业交易动机。研究建议借鉴欧盟ETS经验，采取三阶段改革：短期内转向绝对总量控制（mass-based cap），中期引入配额拍卖机制，长期建立碳期货市场强化价格信号。

这项发表于《Nexus》的研究具有双重里程碑意义：方法论上，首创的MAC收敛框架为全球碳市场评估提供新范式；政策层面，揭示单纯扩大市场覆盖范围（当前全国ETS覆盖45亿吨排放）不如提升运行质量关键。正如通讯作者Ke Wang强调的，中国碳市场必须完成从"有无问题"向"效能问题"的跨越，才能真正支撑2060碳中和目标。研究团队提出的"交易活跃度-价格有效性-成本收敛性"三维评估体系，不仅适用于新兴市场，也为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等国际政策协调提供科学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