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专家视角下IPBES运行原则的协同与张力：多元证据基础与可信度、政策相关性和合法性的多维互动

推荐：本研究针对政府间科学政策组织IPBES在整合多元知识系统（MEB）与传统运行原则（CRELE）时存在的协同与张力问题，通过访谈芬兰代表团及评估作者，揭示了知识合成过程的增效机制与自然科学主导地位、政策利益博弈等矛盾，为全球环境治理中知识评估机制的优化提供了关键实证依据。

　　

在全球生物多样性持续衰退的背景下，政府间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平台（IPBES）作为连接科学与政策的关键枢纽，其运行原则的实践效果备受关注。该平台创新性地采用多元证据基础（Multiple Evidence Base, MEB）方法，试图整合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及原住民地方知识（Indigenous and Local Knowledge, ILK），但这一尝试与传统评估标准——可信度（Credibility）、政策相关性（Relevance）和合法性（Legitimacy）（合称CRELE）之间产生了复杂的互动关系。当前国际环境治理面临的核心矛盾在于：如何在保持科学严谨性的同时，有效吸纳多元知识体系以增强决策包容性？这一问题在IPBES关于"自然对人类的贡献"（Nature's Contributions to People, NCP）与"生态系统服务"（Ecosystem Services）的概念之争中尤为凸显。

为解析这些机制，芬兰的研究团队对参与IPBES-7全会代表团及评估报告的芬兰籍作者进行了深度访谈。研究采用定性内容分析法，通过Atlas.ti软件对访谈文本进行编码，构建了包含CRELE和MEB维度的分析框架。研究特别关注知识合成过程、政策摘要制定、国家/部门利益等关键环节，通过芬兰这个高福利国家案例，揭示了全球环境治理中鲜被讨论的国家层面动态。

研究方法上，团队选取12名芬兰IPBES专家（包括5名代表团成员和10名评估作者）进行半结构化访谈，覆盖自然科学（7人）、社会科学（4人）和ILK领域（1人）的代表。通过精英访谈法获取参与者对IPBES运行原则的认知，采用演绎-归纳相结合的编码策略，先基于文献建立CRELE-MEB分析框架，再提炼出9个实证主题。特别关注语言障碍、国家利益博弈等情境因素对原则实施的影响。

研究结果呈现出多维度的发现：

在"知识协同合成的增效机制"方面，全球尺度的知识整合被普遍认为增强了IPBES的权威性。一位受访者强调："政府再不能以'证据不足'为借口推诿"，印证了跨学科协作对提升CRELE的积极作用。然而这种协同在具体实践中面临挑战，如ILS专家指出："人类学知识很难像生态数据那样被标准化"。

关于"政策摘要的双刃剑效应"，政府审核程序虽提升了文件的政策适用性，但也导致小国话语权削弱。芬兰代表反映："我们修改的术语必须符合本国立法框架"，揭示了政策相关性背后的国家利益权衡。更值得关注的是，83%的受访者质疑IPBES"非政策预设"原则的实际效果，认为转型变革需要更积极的政策引导。

在"自然科学主导地位"主题下，研究发现了明显的学科等级现象。一位生态学家直言："系统综述应由博士后完成"的言论，反映了对非自然科学知识的隐性歧视。这种认知偏差导致社会科学和ILK在评估中常被边缘化，尽管受访者承认"社会科学家更懂得政策设计"。

"国家/部门利益博弈"的分析显示，中国对原住民地图的异议、芬兰林业部门对IPBES结论的漠视等案例，证实了CRELE原则实施中的政治性。有趣的是，代表团成员普遍认为："政府修改文本更多是为提高本国适用性，而非刻意扭曲科学"。

最具争议的是"NCP概念合法性危机"。多位作者指控该概念的引入存在程序瑕疵："中期突然要求替换术语，就像简单的查找替换操作"。虽然IPBES官方解释NCP更符合多元世界观，但芬兰专家认为这实质是"拉美国家通过知识政治争夺话语权"的表现，反映出MEB实施中的地缘政治维度。

研究结论指出，IPBES运行原则的实践呈现"可信度优先、合法性分化、政策相关性模糊"的特征。芬兰案例表明，国家语境显著影响对原则的解读——当"生态系统服务"已深度融入本国政策体系时，强推NCP概念反而损害了评估的合法性。值得注意的是，ILK的纳入虽获普遍支持，但其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实质贡献仍受质疑，有专家甚至担忧："如果萨米人主张捕猎濒危海豹怎么办？"

这些发现对全球环境治理具有三重启示：首先，需建立更透明的概念采纳机制，平衡知识创新与政策连续性；其次，应开发多语言工作流程，破解英语霸权造成的参与不平等；最重要的是，IPBES必须超越被动的"政策响应"模式，主动培育社会各界对转型变革的需求。正如作者强调的，当生物多样性丧失已达危机水平，"仅仅生产政策相关知识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创造改变的社会动力"。

该研究发表在《Environmental Science》上的重要意义在于，首次通过国家视角系统揭示了CRELE-MEB原则在实践中的动态博弈，为理解国际环境评估的政治生态提供了新范式。特别是关于"国家利益如何通过知识政治影响全球环境治理"的发现，对IPBES正在进行的转型变革评估具有直接参考价值。研究同时警示，若不能妥善处理多元知识整合中的权力关系，所谓"包容性治理"可能异化为新的排斥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