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病房中关怀式医疗家长主义的可行性研究——基于中国大型综合医院的民族志调查

针对ICU传统医疗家长主义忽视患者情感需求与自主权的问题，大连医科大学研究人员通过民族志方法，揭示中国ICU环境中个人物品限制、探视政策与决策参与缺失等三大家长主义表现，提出基于关怀伦理学(Ethics of Care)的改良路径，为构建科学与人道并重的ICU照护模式提供实证依据。论文发表于《BMC Nursing》。

　　

在生死攸关的重症监护病房(ICU)，一个令人深思的矛盾长期存在：医护人员以"患者最佳利益"为由实施的严格管控，却可能让清醒的患者产生"天堂错觉"——当一位主动脉夹层患者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纯白病床上静卧的陌生病友，摸不到枕边手机时，竟惊恐地以为自己已经死亡。这种由大连医科大学研究人员记录的典型案例，揭示了ICU传统医疗家长主义(Paternalism)的深层困境：在追求临床安全的同时，患者的心理需求与自主权往往被系统性忽视。

随着20世纪以来患者自主权(Autonomy)理念的兴起，共享决策(Shared Decision-Making, SDM)模式在西方医疗体系中逐渐成为主流。然而在ICU这个特殊战场，危重患者常因气管插管、镇静治疗等因素丧失决策能力，使得医疗家长主义仍广泛存在于中国、欧洲等多国ICU实践中。传统观点将这种家长主义简单视为对患者权利的侵犯，但大连医科大学吴乐倩(Leqian Wu)团队通过为期6个月的民族志研究提出新见解：在关怀伦理学(Ethics of Care)框架下重构ICU家长主义，可能找到临床安全与人性化照护的平衡点。

研究人员采用民族志方法(Ethnography)，于2022年9月至2023年4月在中国某三甲医院ICU开展实地研究。通过参与式观察和23例深度访谈（9名医生、6名护士、8名患者），发现ICU家长主义呈现三大典型表现：首先是环境控制的"去个性化"，患者所有私人物品被强制移除，导致清醒患者产生空间迷失感；其次是疫情期间极端严格的探视限制，每日仅允许几分钟视频通话，割裂了患者的情感支持系统；最突出的是决策过程中的"患者失语"现象，如一位气管切开患者因抗拒约束被镇静处理，而医护人员全程未尝试沟通。这些措施虽以感染防控、防止意外拔管等理由被合理化，却暴露出生物医学模式对患者主体性的漠视。

研究创新性地引入关怀伦理学视角，指出传统家长主义的根本缺陷在于将"最佳利益"狭隘定义为生理指标稳定，忽视患者作为社会人的情感需求。该理论强调医疗决策应建立在理解患者生活史、文化背景等具体情境(Contextuality)基础上。例如对那位产生"天堂错觉"的患者，简单的亲属视频通话就比镇静剂更有效缓解焦虑。研究建议通过角色扮演训练等干预措施，培养医护人员对患者脆弱性(Vulnerability)的感知能力，将冷冰冰的风险管控转化为有温度的临床判断。

这项发表于《BMC Nursing》的研究为ICU医疗实践提供了重要转折点：在必须实施家长主义干预时，应当通过持续沟通和情境化判断，使"关怀式家长主义"既保障临床安全，又守护患者尊严。正如论文结论强调，ICU的真正挑战不在于是否保留家长主义，而在于如何让其从"控制手段"蜕变为"关怀艺术"，最终构建兼具科学严谨性与人文温度的危重症照护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