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干达种子交易中的买方性别歧视：基于双边议价实验的证据

本研究通过乌干达东部小农户的种子交易实验，首次系统揭示买方对女性卖家的议价歧视：与男性卖家相比，买方对女性初始报价接受率降低23%，首次还价平均低9%，谈判轮次多1轮，最终成交价低9%。该发现为发展中国家非正规市场的性别经济差距提供了微观机制解释。

　　

在乌干达农村的集市上，种子买卖时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但鲜有人注意到议价锤落下的价格背后隐藏着性别密码。当地女性经营的小型农业企业本是突破经济桎梏的重要途径，然而根深蒂固的性别规范可能通过市场交易细节悄然削弱着女性的经济自主权。现有研究多聚焦卖家对买家的歧视，而关于买家如何因卖家性别调整议价策略的实证证据几乎空白，尤其在撒哈拉以南非洲这类议价文化盛行的非WEIRD（西方/教育发达/工业化/富裕/民主）社会。

为解开这个谜团，国际食物政策研究所（International Food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的Bjorn Van Campenhout团队设计了一项精巧的田间实验。研究团队在乌干达东南部4个地区随机选取760户玉米种植户，让这些农户分别与采用标准化脚本的男女种子卖家进行多轮议价。通过控制初始报价水平（12,000或15,000乌干达先令）和卖家性别这两个外生变量，研究人员首次捕捉到买方歧视的完整行为链条。论文发表于《Journal of Behavioral and Experimental Economics》，揭示了市场互动中鲜为人知的性别动力学。

研究采用三大关键技术：1）基于平板电脑的脚本化议价算法，确保男女卖家行为完全标准化；2）双重随机实验设计（卖家性别×初始报价），实现因果识别；3）多维度议价指标测量体系，包括初始接受率、首轮还价幅度、最低还价倾向性、谈判轮次等7个核心变量。所有实验在76个村庄同步开展，样本量经统计功效计算确保可检测到≥8%的价格差异。

Bargaining experiment

实验设计突破传统审计研究的局限：当买家拒绝初始报价后，平板算法根据预设阈值决定接受还价或进入下一轮，且每轮新报价必须介于上轮买卖双方报价之间。这种动态议价框架更贴近真实市场场景，成功复现出买方对女性卖家的系统性压价策略。

Empirical strategy

通过构建卖家性别虚拟变量T_i^g和初始报价变量T_i^p的双因素模型，研究发现性别效应独立于价格锚定效应。工具变量分析证实，当初始报价为15,000先令时，女性卖家的成交价仍显著低于男性同行，排除单纯的价格锚定解释。

Data and sample

样本覆盖乌干达玉米主产区（Mayuge等4区）的典型小农户，其中女性户主占37%。通过村级规模加权抽样和户级随机匹配，确保样本代表性和实验组间可比性。GPS定位验证显示98%参与者居住在距交易点<3公里范围内，控制地域文化差异。

Results

数据呈现三个震撼发现：1）「首轮压制」现象——面对女性时，买方提出最低允许还价（5,000先令）的概率激增47%；2）「持久战」效应——与女性卖家的平均谈判轮次达2.3轮，比男性多0.7轮；3）「价格缺口」——最终成交价性别差距达8.7%，相当于女性卖家每袋种子少收1,044先令（约合0.28美元）。

Discussion, limitations, and conclusion

这项研究颠覆了传统认知：在看似「公平」的议价过程中，买方会因卖家性别自动切换谈判策略。这种微观层面的行为歧视可能解释为何女性经营的企业利润率普遍较低。尽管实验控制严格，但作者指出两点局限：未测量买方性别交互效应；标准化脚本可能弱化真实情境中的非语言歧视。研究为制定市场干预政策提供新思路——在乌干达等议价文化深厚的地区，女性经济赋权项目需配套谈判技能培训，同时应考虑设定标准化参考价格以缓冲性别偏见的影响。正如作者强调：「当歧视嵌入议价的第一声还价时，公平交易就已在起跑线上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