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亲婚姻的抉择：16-19世纪巴塞罗那地区社会阶层与遗传结构的策略性关联

语本研究基于独特的巴塞罗那历史婚姻数据库（BHMD），首次通过同源姓氏法（isonymy）量化分析16-19世纪近亲婚姻的结构性与策略性决定因素。研究发现：加泰罗尼亚地区因长子继承制削弱了财富保全需求，近亲婚姻比例显著低于欧洲其他地区；贵族阶层自近代早期即策略性采用血缘联姻巩固地位，而农民依赖继承制度规避风险；19世纪新兴资产阶级将血缘婚姻转化为阶级身份构建工具，婚姻市场规模、成人死亡率下降及教会豁免成本降低共同推动近亲结合激增。该成果为家族形成的社会-环境互作机制提供了长期实证。

　　

研究背景

近亲婚姻作为家族形成的典型范例，深刻反映环境与社会因素的复杂互作。现有研究多聚焦19世纪后"近亲婚姻激增"现象，而对工业化前定量分析的缺失限制了历史比较视野。巴塞罗那地区凭借其独特的继承制度（长子继承制主导）和完整婚姻档案，为破解此难题提供了理想样本。

材料与方法

数据来源

研究依托巴塞罗那历史婚姻数据库（BHMD），涵盖1540-1880年巴塞罗那教区官方记录的454,267桩婚姻。该数据库源自教会婚姻许可税档案（Llibres d'Esposalles），系统记载配偶姓氏、职业、税款及居住地等核心信息。自1643年起新娘姓氏被完整记录，为同源姓氏分析奠定基础。

方法论创新

1. 同源姓氏法（Isonymy）

   通过计算配偶姓氏匹配率（P），分解出：

   • 结构性血缘度（Fr）：反映人口姓氏结构导致的随机近亲概率

   • 策略性血缘度（Fn）：表征有意选择的近亲结合

     计算公式：

     Fr = Σp_iq_i/4

     Fn = P - [Σ(p_iq_i)/(4(1-Σp_iq_i))]

     （p_i/q_i为姓氏在夫/妻群体频率）

2. 逻辑回归模型

   采用Firth校正解决稀有事件偏差，分析三类变量对同源婚姻的影响：

   • 结构性变量：人口规模（X1）、地理隔离（X2）、教区位置（X3）

   • 策略性变量：职业阶层（HISCLASS, X4）、婚姻税级（X5）、支付能力（HISCAM, X6）

   • 混合变量：姓氏稀有度（X7/X8）、婚姻状态（X9）

核心发现

1. 近亲婚姻的时空演变

• 低水平稳态（16-18世纪）：整体血缘系数（F）始终低于0.005，显著低于同期欧洲其他地区（如卡斯蒂利亚、安达卢西亚）。这与加泰罗尼亚长子继承制（primogeniture）直接相关——土地资产通过指定继承人（多为长子）完整传承，削弱血缘联姻的财富保全需求。

• 19世纪激增：同源婚姻比例从1800年前的0.3%飙升至1880年的0.8%，非随机成分（Fn）贡献率达84%，印证"策略性选择"主导。

2. 阶层分化策略

阶层	婚姻策略特征	驱动机制
贵族阶层	早期（1540s起）即采用血缘婚姻（OR=2.17-8.73*）	权力网络巩固与社会地位世袭化
农民阶层	积极规避血缘结合（OR<0.84**）	依赖长子继承制维系农场（masos）完整性
新兴资产阶级	19世纪转向血缘婚姻（OR=1.46-2.10*）	构建阶级认同与非土地资产整合

典型案例：阿马特家族（Amat）

1766-1798年间三代贵族成员连续与堂/表亲联姻，均在巴塞罗那主教座堂成婚，凸显血缘网络对特权维持的核心作用。

3. 结构性驱动要素

• 人口规模效应：小规模社区（<2000人）的同源婚姻概率是大型社区的2.26倍（p<0.01），反映婚姻市场限制的刚性约束。

• 地理隔离效应：沿海封闭社区的近亲结合风险比内陆高34%（p<0.01），交通阻隔强化了择偶的地方性。

• 姓氏结构效应：常见姓氏（如Ferrer）的婚姻匹配集中于结构性血缘（Fr），而稀有姓氏的同源结合多反映策略性选择（Fn）。

4. 教会与经济调节机制

• 税收豁免成本下降：19世纪教会对四代内血亲婚姻的豁免成本降低60%，直接推动策略性联姻（Fn）增长。

• 支付能力阈值：高支付能力群体（HISCAM>300）的同源婚姻概率是贫困群体（Amore Dei）的2.1倍（p<0.01），经济资本赋能阶层内婚策略。

理论启示

本研究通过四个维度重构近亲婚姻的历史动力学模型：

1. 制度框架：长子继承制削弱农民血缘联姻动机，与欧陆均分继承制区形成鲜明对比

2. 阶层重构：资产阶级将血缘婚姻转化为"社会资本再生产工具"，超越传统资产保全功能

3. 市场机制：成人死亡率下降扩展了适婚亲属池，19世纪城市化进一步催化家族网络密度

4. 教会角色：豁免政策松绑成为19世纪激增的关键制度触发器

未来方向

研究揭示非血缘策略性联姻（如交换婚、寡妇娶小叔等）可能在加泰罗尼亚继承制度下具有替代意义。后续可结合姻亲关系（affinity）量化分析，构建更完整的家族策略光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