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仅仅是气候：在“精疲力竭的资本主义”时代重新审视“与气候相关的情绪”

《Environmental Politics》：It’s not just climate: rethinking ‘climate emotions’ in the age of burnout capitalism

情感劳动剥削与多危机分析：资本主义视角下的气候情绪研究 气候情绪、资本主义、心理健康、情感劳动、女性主义马克思主义、多危机、关怀危机、政策转型、生态正义

　　全球生态危机正日益成为人类社会广泛存在的心理压力源，尤其是对年轻一代而言，这种压力不仅影响其日常生活，也对全球范围内的心理健康构成重大挑战。近年来，学者们对“气候情感”（climate emotions）和其与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展开了大量研究，试图揭示这些情感如何影响人们对于气候变化的行动意愿以及社会应对机制。然而，尽管这些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它们往往过于聚焦于气候本身，忽视了更深层次的资本主义结构如何塑造了这些情感的形成与表达。因此，本文旨在提出一个更为全面的分析框架，将“气候情感”置于资本主义的“照护危机”（care crisis）和心理健康问题的背景下，探讨其复杂的社会根源和系统性影响。

在当前的学术讨论中，关于“气候情感”的研究呈现出多元化的视角。一些学者关注的是情感如何影响个体或集体对气候变化的反应，例如，恐惧、愤怒、焦虑和悲伤等情绪在不同的沟通策略下可能引发不同的行为结果。比如，有研究认为以恐惧为主导的信息传递方式容易导致公众的冷漠或行动无力，而愤怒则可能成为推动气候行动的积极力量。然而，这些研究往往缺乏对社会经济结构的深入分析，未能充分认识到个体情感反应背后所隐含的更广泛的社会动态。此外，部分研究倾向于将情感视为一种独立的心理现象，将其与社会、政治和经济因素割裂开来，这种做法可能会掩盖资本主义如何通过剥削和消耗人类的情感与照护能力来维持其运转。

本文认为，这种“气候情感”研究中的气候中心主义（climate-centrism）并非没有其合理性，它确实有助于识别气候变化对人类心理状态的直接影响。然而，若要真正理解这些情感的形成机制及其对社会行为的影响，我们必须将它们置于更广阔的政治经济语境中进行分析。资本主义体系通过一系列制度安排和经济逻辑，如劳动市场中的不稳定性、工作与私人生活的界限模糊、公共福利的削减等，深刻地影响了人们的情感体验。尤其是在当前的“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模式下，照护工作（care work）——无论是有偿还是无偿的——都被系统性地边缘化和商品化，导致大量劳动者，尤其是女性和少数族裔群体，长期处于身心疲惫的状态。

从马克思主义和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资本主义不仅依赖于对劳动力的剥削，还依赖于对人类情感和照护能力的消耗。这种剥削不仅体现在物质层面，也体现在精神层面。例如，资本主义通过制造持续的不确定性、竞争压力和不安全感，使劳动者难以维持长期的情感投入和照护能力。这种系统性的心理消耗导致了广泛存在的“情感危机”（emotional crisis），表现为焦虑、抑郁、麻木感以及对社会问题的冷漠态度。同时，这种情感危机又反过来削弱了人们对于生态危机的感知和应对能力，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反馈循环。因此，要理解“气候情感”及其对社会行为的影响，必须深入分析资本主义如何塑造了人们的心理状态和情感体验。

此外，我们还必须认识到，不同社会群体在面对生态危机时所经历的情感和心理反应是高度不均衡的。例如，对于生活在经济不安全、种族歧视、性别压迫和殖民历史阴影下的群体而言，气候危机往往只是他们所面对的多重结构性压力中的一部分。这些群体的情感体验通常更加复杂和深刻，因为他们的生活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排斥和边缘化。而主流的“气候情感”研究往往忽略了这一点，倾向于将注意力集中在白人中产阶级的情感体验上，从而忽视了其他群体所承受的更深层次的痛苦。这种偏向不仅限制了我们对气候情感多样性的理解，也可能使某些群体对主流气候运动产生疏离感。

因此，本文提出，我们需要超越“气候情感”研究中的气候中心主义，转而采用一种更加综合的视角，将气候、照护和心理健康危机视为相互关联的“多危机”（polycrisis）现象。这种多危机视角有助于我们更清晰地理解当前社会所面临的系统性困境，并为构建更有效的社会变革策略提供理论基础。例如，通过分析资本主义如何消耗和压抑照护能力，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为何许多劳动者缺乏足够的精力和意愿去参与生态保护行动。同样，如果我们能够揭示这些危机之间的相互作用机制，我们就有机会设计出更具包容性和可持续性的解决方案。

本文进一步探讨了如何通过政策和社会运动来应对这些多危机。首先，我们需要推动对“照护危机”的系统性分析，揭示其在资本主义体系中的根源和表现形式。这包括对劳动市场结构、社会福利政策、性别角色分工以及环境破坏对人类心理健康的影响进行深入研究。其次，我们需要探索如何通过政策改革来缓解这些危机，例如通过提供更广泛的社会保障、改善工作条件、增强社区支持网络以及推动更具包容性的气候行动。其中，一种可能的路径是建立一个“女性主义绿色新政”（Feminist Green New Deal），将照护价值重新纳入经济体系，并通过政策干预来改善人们的心理健康状况。

“女性主义绿色新政”不仅仅是一个环境政策倡议，它还涉及到对社会结构的深刻变革。例如，通过推行全民基本收入（UBI）和全民基本服务（UBS）等政策，我们可以减少劳动者对市场的依赖，从而解放他们的时间和精力，使其能够更多地投入到社会照护和生态保护中。此外，这种政策还应强调对不同群体的特殊需求，例如对少数族裔、女性和残疾人的支持，以及对原住民和被边缘化社区的生态恢复与社会正义。这些措施不仅有助于缓解当前的多危机，也为未来向更加可持续和公正的社会形态过渡提供了可能。

然而，要实现这些目标，我们还需要更深入的理论分析和实践探索。例如，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不同群体在面对多危机时的情感反应和行为模式，以确保政策和行动能够真正满足他们的需求。同时，我们还应关注如何在主流社会中构建更广泛的情感共鸣，避免将气候问题过度简化为一个技术或环境问题，而忽视其背后的社会和政治根源。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人类情感与社会变革之间的关系，并为构建一个更加公平和可持续的未来奠定基础。

总之，本文的核心观点是：我们不能将“气候情感”孤立地看待，而应将其置于更广泛的社会经济结构中进行分析。只有通过深入理解这些情感与照护危机、心理健康问题以及资本主义结构之间的相互作用，我们才能更有效地应对当前的全球性挑战，并为未来社会的转型提供理论支持和实践指导。这不仅需要学术界的共同努力，也需要社会运动、政策制定者和公众的广泛参与。通过建立一个更加包容和综合的分析框架，我们有望找到一种新的方式，将人类的情感与社会正义、生态恢复和心理健康改善紧密结合起来，从而推动更深层次的社会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