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主义心理学新视角：从个体到群体的实现倾向（Actualizing Tendency）理论重构

这篇综述创新性地探讨了人本主义心理学核心概念"实现倾向"（Actualizing Tendency）的理论矛盾，提出将进化生物学与系统论视角融入传统人本主义框架。文章系统梳理了罗杰斯（Rogers）理论中关于自我概念（Self-concept）与机体体验的 incongruence（不协调）现象，创造性地引入"文化有机体"（Cultural Organism）概念，为解决实现倾向理论中的逻辑悖论提供了新思路。

　　

ABSTRACT
当代进化理论与人本主义社区理论存在深刻共鸣。将人类社会群体概念化为自组织的"文化有机体"，这对理解个体在社区中的存在方式具有重要启示。该视角与罗杰斯提出的实现倾向（Actualizing Tendency）和个体不协调发展机制密切相关。本文展示了如何基于这些新认知调整人本主义人格理论，通过重新审视实现倾向概念（包括前人解决罗杰斯论述矛盾的努力），探讨进化理论与实现倾向、形成倾向（Formative Tendency）的关联。通过分析个体实现倾向与社区维持/成长需求间的张力，建立了一个能解释人类不协调状态与痛苦的新框架，并在此模型中解释了罗杰斯机体实现倾向论述中的矛盾点。

Introduction
人本主义理论的核心概念是实现倾向——机体"实现、维持和增强体验有机体"的定向趋势。近年该概念在身份认同、多样性讨论中持续发挥影响，并出现操作化尝试。新研究将其拓展到自杀等表面破坏性行为的解释中，甚至有学者建议在罗杰斯的生命循环观中加入"死亡"维度。这些发展表明该概念在心理咨询理论、实践和研究中保持高度相关性。

文章将分享对人本主义理论在人类群体和系统层面的创新性发展。从重新审视实现倾向概念入手，梳理理论中的内在矛盾及前人解决方案，探讨进化理论如何支持实现/形成倾向概念，并将其与人本主义的社区概念及人类兼具个体/社会双重属性的本质相联系。通过建立个体与群体层面定向趋势的类比，提出解决实现倾向理论矛盾的新方案。

The bifurcation of the actualizing tendency
罗杰斯将实现倾向构建为人格和治疗理论的唯一动机概念，认为这是趋向实现、维持和增强机体的整体机能。这种单一性使人本主义理论区别于其他涉及多重动机的人类行为理论。罗杰斯后来提出形成倾向概念，将定向生长拓展到包含有机/无机物质的日益有序和互联的系统。

人类发展可视为实现倾向的体现，但罗杰斯观察到人类行为中存在特殊问题：个体意识与机体体验常存在冲突，自我概念可能被顽固坚持，即便存在大量价值条件（Conditions of Worth）。罗杰斯认为这是西方文化中特定社会学习导致实现倾向分叉（Bifurcation），产生竞争性行为系统——自我概念相关的实现倾向亚系统（即自我实现）可能与整体机体实现倾向冲突。

但这里存在理论矛盾：如果实现倾向是唯一动机源且始终指向建设性成长，为何其部分会强化抑制成长的特征？现有解释主要有两种：机体存在多个竞争性成长倾向，或单一实现倾向包含可能削弱整体趋势的亚系统。这两种解释都与实现倾向作为单一、整体性动机源的理论前提冲突。

学者们提出不同解决方案：Van Belle认为只有当实现过程被外部静态信念阻断时才会分叉；Thorne和Brodley将自我实现视为实现倾向的亚系统；Cooper提出自我实现与非自我实现亚系统的冲突。Mearns和Thorne则重构理论为受社会调节的实际化过程。Merry另辟蹊径，认为自我概念通过保护机体免于灭绝威胁而与实现倾向统一，但这无法解释非生存威胁下的不协调现象。

Evolution actualization and the formative tendency
地球生命演化史显示了一系列与机体复杂性跃迁相关的重要适应。这些重大进化过渡（Major Evolutionary Transitions）中，先前独立繁殖的实体通过合作形成更高层级的进化单位，如基因合作形成首个基因组、细胞合作形成多细胞生物等。每个过渡都展现机体通过繁殖实现维持、增强、扩展和形成的证据，为实际化/形成倾向提供了佐证。

人类社会或可被视为正在发生的进化过渡，早期狩猎采集社会已展现出超越个体成员的文化系统特征，现代人类社会更是与多种物种和环境相互影响的生态系统。这种视角与人本主义领域现有观点一致：Barrett-Lennard将人类社区视为具有自我维持/增强倾向的涌现整体；Rogers认为人类虽追求自主性但本质上是亲社会的；Cornelius-White强调形成倾向作为动机建构的重要性，认为实现倾向存在于更广阔的形成倾向中；Kriz则联系系统理论讨论涌现和相变现象。

A person-centered theory of human systems
人类群体可通过共同传统和规范来界定，这些特征可能形成类似自我概念的群体概念（Group-concept），并存在群体层面的协调/不协调。群体系统要运作，成员需要有效沟通合作，而自我概念正有助于个体明确在系统中的角色定位。虽然自我概念及相关不协调对个体是负担，但能强化群体结构。同样，积极关注需求（Need for Positive Regard）和归属需求既反映系统性认同，也强化了群体联结。

该理论承认我们作为社会物种的进化历程，借鉴Barrett-Lennard关于社区作为涌现整体的论述，包括成员互依性、共同语言、行为规范和社区意识等特征。Wood和O'Hara关于群体动力学的研究显示，互动群体能达到不同功能状态，成员对群体模式的意识可视为群体自我意识，这与群体层面协调概念高度契合。

这种系统视角为自我实现和个体不协调提供了新解释：个体不协调可能并非源于机体内部实现倾向的分裂，而是我们作为个体和更大系统组成部分双重属性的结果。实现倾向同时在个体人类机体和社会有机体层面运作，我们进化出的群体性依赖于沟通、自我意识和归属需求等特征——这些支持群体成长的特质却可能导致个体成员的不协调。社会有机体强化过程中，与个体机体体验冲突的社会认同需求，正是影响个体层面实现倾向的张力源。

Conclusion
本文提出了理解自我概念与体验不协调机制的新理论框架，解决了罗杰斯实现倾向论述中的逻辑矛盾。通过承认我们作为社会物种的进化，将自我概念的发展与社会属性的维持/成长需求相联系，将个体不协调重新概念化为个体实现倾向与社会层面成长需求间的张力。这种思路暗示：通过人本主义关系，个体在变得更协调的同时，也将更意识到自己超越个体的社会属性。对所属系统特征的觉察增强，带来改变系统的个人力量——如果我们能帮助群体系统变得更协调，或许它能更接近完全功能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