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弃耕与传统文化景观身份认同的关联研究：以意大利卡斯泰尔萨拉切诺为例

本研究聚焦欧洲土地弃耕对传统文化景观的多维影响，针对现有研究中社会文化视角的缺失，以意大利卡斯泰尔萨拉切诺为案例，通过访谈牧羊人群体，揭示了土地弃耕驱动因素（如代际断层、经济压力与社会污名化）与传统农牧实践消亡的关联，并创新性引入景观身份理论框架（Landscape Identity）分析其对社会认同的深层影响。研究为可持续景观规划提供了文化敏感性视角，成果发表于《Journal of Rural Studies》。

　　

在欧洲乡村，传统农牧景观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随着城市化进程加速，大量农田被废弃，灌木丛生，野猪横行，曾经井然有序的田园风光逐渐被"野生化"自然取代。这种现象在意大利南部的卡斯泰尔萨拉切诺尤为典型——这个曾经以牧羊传统闻名的小镇，如今仅剩两名牧羊人坚守。更值得关注的是，现有研究多从生物物理或社会经济角度分析土地弃耕影响，却鲜少探讨其对当地社区文化认同的冲击。

为填补这一空白，来自荷兰瓦赫宁根大学（Wageningen University）的研究团队创新性地将景观身份理论（Landscape Identity）与身份过程理论（Identity Process Theory, IPT）相结合，对卡斯泰尔萨拉切诺的牧羊人群体展开深度研究。通过17位现役/退役牧羊人的半结构化访谈和参与式观察，研究人员不仅梳理出土地弃耕的多重驱动因素，更揭示了传统农牧实践消亡如何重塑当地人的身份认同。这项开创性研究发表在乡村研究领域权威期刊《Journal of Rural Studies》上。

研究采用定性分析方法，通过构建景观身份四维框架（个人-空间、文化-空间、个人-存在、文化-存在），结合IPT的四大原则（独特性、连续性、自尊、自我效能），对访谈文本进行主题编码。研究特别关注传统土地管理实践（如"A Curtaglia"施肥技术、轮作制度）的变迁记录，以及牧羊人群体的人口统计学特征。

【土地弃耕的驱动因素】
研究发现，代际断层是土地弃耕的核心驱动力，94%的受访者提及此因素。一位退役牧羊人（S.4）的叙述颇具代表性："父辈停工时，子辈也跟着离开"。这种断层背后交织着六大子因素：1)职业艰辛导致青年兴趣缺失；2)欧盟农业政策（如CAP）带来的市场压力；3)家庭结构变迁使传统"男主牧、女主销"分工瓦解；4)生产标准提高造成的合规困境；5)基础设施现代化滞后；6)牧羊人社会形象从"富裕象征"到"落后代表"的污名化转变。

【传统农牧实践的消亡】
研究详细记录了7类已消失的传统实践：1)田地牧场管理；2)作物轮作（如硬质小麦Senatore Cappelli品种）；3)水利系统维护；4)森林放牧；5)休耕制度；6)"A Curtaglia"夜间圈养施肥；7)有机施肥。这些实践曾构成完整的农牧循环系统，其消失直接导致景观均质化。一位改行养牛的牧羊人（S.1）痛心道："如今地里只长无用的野草"，反映出生态功能退化。

【景观身份的重构】
研究创新性地发现，土地弃耕导致"空间身份"与"存在身份"的严重错位。虽然物理景观已面目全非（空间维度），但牧羊人仍通过记忆锚定过去（存在维度）。这种割裂在代际间表现迥异：老年组（>65岁）因亲历传统农牧全盛期而更强烈体验"存在性失落"，表现为对集体劳作场景的怀念（S.10："田野曾充满人情味"）；中年组（50-65岁）则面临IPT理论中的"连续性危机"，如S.16所述："七代牧羊传统在我手中断绝"；青年组（30-49岁）因未经历传统系统，其空间身份已转向小规模放牧模式。

讨论部分尖锐指出，当前以"野生化"为核心的旅游开发（如世界最长悬索桥项目）与牧羊人的景观认同存在根本冲突。尽管镇政府通过牧羊博物馆试图重塑地方认同，但活态传承的断裂使传统知识面临永久消失风险。研究建议未来政策应：1)区分"景观演化"与"认同演化"的不同节奏；2)在自然恢复计划中整合传统生态知识（TEK）；3)警惕外部力量主导的景观想象对社区认同的侵蚀。

这项研究的里程碑意义在于，首次系统论证了土地弃耕不仅是生态经济问题，更是深刻的文化认同危机。正如通讯作者Ana Iglesias强调的："当我们将传统景观仅视为生态修复的空白画布时，我们正在抹去几个世纪的人地对话智慧"。该成果为欧盟《自然恢复法案》等政策提供了关键的人文维度补充，也为全球类似地区的可持续发展规划树立了研究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