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身化与沉默：日本年轻女性经痛体验中的社会规训研究

语 本研究聚焦日本社会对月经的隐蔽化规训如何塑造年轻女性的经痛体验。通过东京地区23名女大学生的民族志访谈，揭示女性在男性主导空间中对疼痛的刻意隐匿（如避免就医、使用委婉语），同时依赖母亲经验传承与女性同伴的共情支持。研究提出"共身化（interembodiment）"理论，阐明疼痛体验通过社会关系网络被共同构建，既强化性别不平等（如医疗回避），也形成抵抗性互助网络。成果对打破月经污名化、改善女性健康政策具有启示意义。

　　

论文解读

研究背景与意义

在日本社会，"肚子疼""不舒服"等委婉语折射出月经疼痛被视为必然却需隐藏的体验。一句"しょうがないよね（Shō ga nai yo ne，意即'无可奈何'）"道尽年轻女性的无奈。尽管日本是全球少数立法保障"月经假"的国家，根深蒂固的月经污名仍迫使女性在职场、校园及医疗场景中持续掩盖生理状况。这种隐蔽文化如何具体影响疼痛感知？女性又如何通过社会关系网络重构体验？这些问题在既往研究中长期缺位——尤其缺乏对城市化非西方社会的关注，而日本独特的性别政治（如"安倍女性经济学"政策压力）与生育率危机更凸显研究的紧迫性。

研究机构与方法

御茶水女子大学（Ochanomizu University）的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深度民族志研究。2017-2018年间，研究者以参与观察者身份融入东京两所大学社团，并对23名20岁以上女大学生进行半结构化访谈。研究采用解释性分析与扎根理论（grounded theory）方法：通过开放式编码（如现场语码"安心"）识别主题，聚焦经痛管理、家庭传承、同伴支持及性别互动四大维度。伦理审查由夏威夷大学马诺阿分校及御茶水女子大学人文社科伦理委员会双重核准。

研究结果

3.1 经痛的具身体验

超八成受访者经历周期性经痛，八人疼痛达"剧烈"程度（如受访者Kana描述大学阶段疼痛持续加重）。应对策略呈两极分化：

• 忍耐型：11人服用非处方止痛药（如Eve?），但多数选择"坚持（gaman）"日常活动，甚至有受访者为社团责任带痛训练
• 休息型：部分调整日程规避工作/课业，但仅少数因疼痛缺勤

医疗回避现象显著：仅个别人咨询妇科医生，多数因"羞耻感"（如关联怀孕检查）及男医师主导行业（日本妇科男医师占比超70%）却步。

3.2 家庭代际传递

母亲成为核心知识来源与规范制定者：

• 支持性传递：Ami、Reina等通过母亲相似经历（如经期不规律）获得心理安抚
• 规训性传递：Hikari因首次经痛请假遭母亲斥责"小题大做"，Momoko被限制使用止痛药以防"药物依赖"

3.3 女性同伴互助

学生时期形成关键支持网络：

• 知识共享：小学阶段通过早初潮同伴获取初经信息，中学阶段互换止痛技巧
• 情境性结盟：游泳课集体策略性请假（如用"生理（seiri）"暗号），疼痛共情催生友谊

3.4 男性在场的沉默

性别隔阂贯穿生命周期：

• 校园隐蔽：女生在男同学前低语换卫生巾，疼痛显露者遭嘲笑（Reina案例）
• 成年分化：部分坚持隐蔽（Ayaka视经血为"肮脏"），部分伴侣间有限开放（Mai男友协助购药），多数仅因生育需求讨论月经

结论与讨论

研究发现日本年轻女性的经痛体验本质是共身化（interembodiment）的社会实践：

1. 隐蔽的双重代价：社会规训迫使女性"沉默身体"，导致医疗资源获取不足（如回避妇科），同时强化"女性身体先天缺陷"的性别偏见
2. 关系的辩证性：母亲与女性同伴既传递抵抗性知识（如止痛策略），也再生产疼痛正常化观念（Momoko母亲拒药理念）；男友的理解则挑战但未颠覆男性主导的沟通模式
3. 政策启示：打破"月经假"制度悖论（保护性政策强化生育绑定），需同步推动医疗可及性（如女医师培养）与校园教育去污名化

该研究发表于《Social Science》，为东亚社会的生殖健康民族志填补关键空白，其"共身化"框架更拓展了全球月经正义（menstrual justice）运动的理论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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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语说明

• 共身化（interembodiment）：指涉疼痛体验通过社会关系网络在生物体间共享与重构（Bunkley, 2022）
• 性别身体否定（gendered body negativity）：社会文化将女性身体病理化的意识形态（Bobel, 2019）
• 在地生物学（local biologies）：生物现象受社会文化情境塑造的理论（Lock, 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