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森林、圣林与传统经营林地：生物多样性维持的关键贡献者

本期特刊聚焦文化森林与圣林的保护价值，汇集11项跨国研究揭示传统森林管理对维持生物多样性、缓解生境均质化的重要作用。研究团队通过比较分析（如印尼Dipterocarpus hasseltii在保护林与圣林的种群差异）、生态评估（如埃塞俄比亚教堂林的鸟类多样性）及土地利用变迁研究（如印尼1950-2017年毁林分析），证实传统知识体系能有效平衡资源利用与生态保护。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欧洲学者提出的森林管理术语标准化框架（Uhl et al.），为全球森林保护政策制定提供科学依据。

　　

在全球森林覆盖率持续下降的背景下，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逐渐浮现：那些被人类长期干预的森林——无论是为获取林产品还是因宗教目的而保护的圣林——反而成为生物多样性的"避风港"。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引发了科学界的广泛关注，因为现代保护理念往往将人类活动视为生态系统的威胁，而忽视了传统知识体系可能蕴含的可持续智慧。

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Natural History Museum, London）的David L. Hawksworth与意大利佛罗伦萨大学的Mauro Agnoletti领衔的研究团队，在《Biodiversity and Conservation》发表的特刊中，通过11项跨国研究揭示了这一生态悖论背后的科学真相。研究横跨中国、埃塞俄比亚、印度等8个国家，首次系统论证了文化森林（Cultural forests）——即长期受人类影响形成的特殊森林类型——在维持全球生物多样性中的不可替代作用。

研究人员采用多学科交叉方法开展研究：通过植被结构分析（如印尼巴厘岛Dipterocarpus hasseltii种群比较）、鸟类多样性调查（埃塞俄比亚教堂林与周边生境对比）、历史地理信息系统（HGIS）技术（印尼1950-2017年毁林轨迹重建）以及传统知识民族志研究（摩洛哥Argania spinosa林的多用途评估）。特别构建了包含保护林、圣林、农林复合系统等不同管理模式的对比研究框架。

【文化森林与圣林的生态价值】
Undaharta等人在巴厘岛的研究发现，虽然保护林与圣林的树种组成相似，但圣林中高龄古树的比例显著更高。这些"活文物"为依赖古老树木的昆虫、真菌等生物提供了关键栖息地，印证了传统信仰体系对生物保护的隐性价值。埃塞俄比亚教堂林的鸟类研究则揭示，即便面积有限，这些宗教森林仍维持着独特的森林内部鸟类群落，成为区域生物多样性的"微缩避难所"。

【传统农业系统的生态智慧】
印度部落的稻作农林系统（agroforestry）研究展示了传统知识与现代生态学的完美融合。Lopus团队发现，保留原生树木不仅维持系统稳定性，更通过吸引捕食性鸟类形成天然害虫控制网络。这种"生态记忆"效应证明，某些传统实践可能比单一保护策略更具可持续性。

【管理术语的标准化突破】
Uhl等欧洲学者提出的概念框架堪称本研究的理论高地。通过厘清"包容（inclusion）"与"整合（integration）"等关键术语，系统梳理了欧洲8种主要森林经营模式（从择伐selection cutting到近自然林业close-to-nature forestry）。这项基础工作为全球森林政策制定提供了共同语言，特别指出保留古树（retention forestry）对维持森林连续性的核心价值。

【GIAHS案例的警示与启示】
摩洛哥Argan林的研究呈现传统知识现代转型的两面性：一方面，新型生物质利用（如生物炭biochar）为古老树林注入经济活力；另一方面，Idrassen团队警告社区共管可能异化为"经济优先"的陷阱。这种张力在意大利GIAHS橄榄园与日本椎茸林的研究中同样显现，提示传统系统现代化需要精细平衡。

研究结论部分，作者创造性地提出"文化-生态耦合系统"概念，指出传统森林管理通过三种机制维持生物多样性：创造结构异质性（如欧洲牧场林pasture woodlands的垂直分层）、维持生态连续性（如英国古林Ancient Forests的物种库功能）以及保留文化记忆（如印度圣林的社区监护传统）。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意大利新颁布的文化森林保护法首次将"人类影响形成的森林"单独列为保护对象，这区别于英国侧重自然性的保护策略，为全球森林保护政策提供了新范式。

讨论中，研究者强调当前保护政策的认知局限：欧洲"再自然化（re-naturalization）"运动导致的生境均质化，实际上加速了特化物种的消失。而摩洛哥Argan林案例证明，赋予传统系统新的经济价值可能比单纯限制开发更有效。这些发现对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中的陆地生物保护目标具有直接指导意义，特别是如何协调目标15（陆地生态）与目标8（经济增长）的潜在冲突。

该研究最富启发的发现或许是：最高效的保护策略可能就蕴藏在那些被现代文明边缘化的传统实践中。当科学界还在争论保护与开发的平衡点时，巴厘岛村民早已通过神圣禁忌守护森林数百年，印度部落则用农林复合实现了生产与保护的统一。这些"活态遗产"提示我们，未来生态保护可能需要更多向传统智慧取经，而非简单地将人类活动排除在自然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