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程疗法的物质性维度：超越数字的家庭场域中心理健康照护的多元主体共生

本研究针对COVID-19疫情期间远程心理治疗（Teletherapy）的实践困境，通过STS（科学技术研究）和超人类理论视角，揭示了家庭场域中非人类物质（如宠物、家居物品）与数字技术如何共同构建治疗性空间。基于39名芬兰治疗师的访谈，发现家庭环境既可能通过非人类主体的介入增强治疗效果，也可能因干扰因素削弱专业效能，为数字化心理健康服务设计提供了重要启示。

　　

在COVID-19大流行席卷全球的背景下，传统的面对面心理治疗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当社交距离成为新常态，治疗师和咨询师们被迫迅速转向远程治疗（Teletherapy）——这种通过视频或音频连接提供的心理健康服务，看似只是技术介导的权宜之计，实则引发了对治疗本质的深刻反思：当治疗场景从专业诊室转移到家庭空间，那些曾经被忽视的非人类元素——从跳上沙发的宠物到嗡嗡作响的洗衣机——如何悄然重塑着治疗关系？

来自芬兰坦佩雷大学（Tampere University）和澳大利亚ARC自动化决策与社会卓越中心的研究团队，通过39位芬兰心理健康从业者的深度访谈，揭示了这些"超数字"（more-than-digital）治疗场景中物质性的隐秘力量。这项发表在《Social Science》的研究，采用主题分析和理论驱动的方法，将科学技木研究（STS）与健康社会学视角相结合，特别关注治疗师如何在家居环境中协调专业身份与物质干扰的矛盾。

与非人类同伴的相遇
研究发现，家庭宠物成为治疗场景中活跃的"第三主体"。一位危机工作者描述，客户通过抚摸狗狗实现情绪 grounding（ grounding ，心理治疗术语，指通过感官刺激回归当下的技术），这种在传统诊室无法实现的跨物种互动，反而增强了治疗效能。治疗师们也发现，观察客户与宠物的互动方式（如指令语气）能获得诊断新线索。但迪士尼城堡壁纸或突然闯入镜头的猫咪，也可能打破治疗所需的专业氛围。

日常物品的悖论性参与
当治疗转移到厨房和卧室，家居物品展现出双重面孔。有治疗师抱怨客户边做美甲边进行严肃会谈，将治疗"降格"为朋友闲聊；但焦虑患者通过洗碗等触觉活动反而更容易打开心扉。这种物质性介入模糊了专业与日常的边界，迫使治疗师重新思考：所谓"干扰"是否正是家庭场域治疗力的核心？

空间物质性的重构实践
治疗师们展现出惊人的空间改造能力：有人拒绝视频软件的虚拟背景滤镜，坚持用实体家具营造中性环境；更多人将口罩视为比数字界面更严重的沟通障碍——因为遮蔽面部会触发客户的羞耻感（shame）。这种对物质可见性的精细调控，揭示了远程治疗中"安全感"的复杂构成：既需要足够的家庭元素提供舒适度，又依赖专业符号维持治疗权威。

这项研究突破了传统心理学将治疗视为"纯粹心智互动"的局限，通过追踪物质-数字-人类的复杂纠缠，提出三个革新性见解：首先，宠物等非人类主体能 co-constitutive（共同构建）治疗关系，其作用远超传统认知；其次，家居物品的"干扰"可能反映未被重视的具身认知（embodied cognition）需求；最后，治疗性空间的本质不是物理隔离，而是通过物质符号系统动态建构的 affective atmosphere（情感氛围）。

这些发现对后疫情时代的心理健康服务具有深远意义。当远程治疗从应急措施转变为常态服务，理解家庭场域中物质性的治疗潜能，将帮助设计更符合人类-非人类共生的数字治疗框架。正如研究者指出的，未来的挑战不在于消除物质"干扰"，而在于发展能协调多元主体能动性的"超数字治疗生态"。这或许预示着，心理健康实践正从"两个人的密室"走向"万物参与的治疗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