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权力与算法治理：香港外籍家政工人健康不平等的生成机制

本研究揭示香港政府通过私有化医疗责任和算法资格系统（algorithmic eligibility system）双重策略，将外籍家政工人（MDWs）排除在公共医疗体系外。研究人员运用福柯生命权力（biopower）理论，结合民族志方法，发现"算法真相即治理"（algorithmic truth as governance）机制如何将健康不平等合法化，为移民健康权益研究提供新范式。

　　

在香港这个国际大都市，近十分之一的劳动力由外籍家政工人（Migrant Domestic Workers, MDWs）构成，他们主要来自菲律宾和印尼。尽管香港政府宣称提供平等的医疗保护，现实却充满矛盾：当这些工人患病时，可能面临雇主解雇；合约终止后，算法系统会立即将其重新分类为"非合资格人士"（Non-Eligible Persons），剥夺其公共医疗权利。这种系统性排斥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权力运作机制？

香港理工大学（The Hong Kong Polytechnic University）的研究团队通过长达9年的民族志调查，揭示了香港政府如何运用福柯式的生命权力（biopower）和治理术（governmentality）制造健康不平等。研究发现，政府通过标准雇佣合约（Standard Employment Contract, SEC）将医疗责任转嫁给雇主，但合约漏洞使雇主倾向于将病人推向公立医院；更关键的是，当MDWs患病且合约终止时，算法资格系统会实时自动变更其签证状态，即使存在未决法律索赔，也拒绝提供医疗救助。这种被研究者称为"算法真相即治理"（algorithmic truth as governance）的机制，实质是新自由主义驱逐低效劳动力的工具。

研究采用参与式观察和口述史访谈相结合的方法，在2007-2021年间收集了155份深度访谈（112名印尼MDWs，43名菲律宾MDWs）。样本覆盖医院、法庭、庇护所等多场景，通过主题分析和福柯理论框架，解码了健康不平等的生成逻辑。

Unmasking Health Inequities with a Biopower Framework
研究指出传统健康不平等研究忽视权力维度。通过福柯透镜可见，香港政府通过SEC条款9(a)-9(c)的设计漏洞，既规避财政责任又维持"平等保护"话语。例如条款9(b)仅强制工伤保险，对癌症等重症的年度赔付设限，促使雇主解雇患病工人。

The Dark Art of Instilling Fear and Shame in Governance
以斯里（Sri）的案例揭示"恐惧-羞耻"治理链：雇主因害怕无限医疗支出而解雇患病MDWs，社会舆论则将医疗诉求污名化为"贪图福利"，最终导致受害者自责。这种心理控制使67%受访者放弃维权。

Algorithmic Truth as Governance: Constructing "Non-Eligible Persons"
28岁印尼母亲Siti的案例显示，算法系统在合约终止瞬间自动撤销其"合资格人士"（EP）身份，尽管她的非法解雇诉讼仍在审理。这种"数据驱动的真理"成为排除工具，使86%患病MDWs被迫返回原籍国。

研究结论揭示，健康不平等不仅是资源分配问题，更是权力技术演进的产物。"算法真相即治理"概念为数字时代的移民研究提供新视角，其机制同样适用于分析其他边缘群体的权利剥夺。论文发表于《Social Science》，对全球移民政策改革具有警示意义——当算法成为治理工具时，中立性表象可能掩盖系统性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