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战士”：基于移动应用、利用电动微型交通工具的配送服务

《Mobilities》：Food warriors: app-based delivery on electric micromobilities

电动微移动（如电动车、滑板车）因成本低、灵活性高成为外卖平台主流交通工具，但算法控制、低薪高风险和移民劳工的脆弱性加剧了零工经济的不平等。研究显示平台通过算法分配订单、评分系统监控骑手，迫使骑手接受低利润订单并承担身体风险。国际学生和移民因缺乏就业保障成为主要劳动力，尽管他们通过多平台运营和策略性拒绝订单试图维护权益，但平台仍通过算法剥削和合同条款巩固控制权。加拿大BC省近期立法保障零工权益，但执行中仍存在不足。

　　电能微交通（Electric Micromobilities, EMMs）作为城市食品配送的一种高效且对环境影响较小的出行方式，近年来在全球范围内迅速发展。电瓶车、站立式电动滑板车和电动单轮车等交通工具因其在城市中较高的机动性和便捷性，逐渐成为食品配送员的首选。然而，尽管这些交通工具看似降低了进入门槛，但它们所蕴含的劳动关系和工作实践却揭示了另一种现实：食品配送员在平台上获得的“自由”和“高收入”承诺，往往掩盖了他们面对的不稳定工作条件和低收入风险。本文基于对17位使用电能微交通进行食品配送的工作人员的访谈，以及研究者本人在Vancouver进行的实地观察和亲身经历，探讨了平台经济对劳动关系的重塑，以及食品配送员如何在其中努力维持自身权益。

在城市中，食品配送平台以“灵活”和“高收入”为卖点吸引大量劳动者，尤其是那些寻求额外收入来源的移民和国际学生。然而，这种灵活性实际上成为了平台控制工人的一种手段。平台通过算法分配订单和薪酬，使得工人必须不断适应和调整自己的工作策略。例如，平台会通过“接受率”等指标来激励工人接受所有订单，以维持平台的盈利模式。这种算法控制不仅影响了工人的工作内容，也影响了他们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模式，导致他们不得不在低工资和高风险之间做出权衡。

此外，平台通过信息不对称和算法黑箱操作，使工人难以理解其工作条件和收入结构。许多食品配送员在开始工作时都会接受所有订单，但随着经验的积累，他们逐渐意识到某些订单可能带来更低的收入和更高的风险。因此，他们开始发展一套基于经验和市场动态的订单筛选策略，以最大化自己的收入和最小化风险。然而，这种策略的实施并不容易，因为平台的算法和设计往往使得工人的选择受到限制。

在城市交通的背景下，食品配送员的灵活性和机动性也带来了新的挑战。例如，平台通过“热力图”来引导工人前往特定区域，以增加订单量和平台的利润。这些热力图虽然看起来是基于市场需求，但实际上是平台用来调节供需平衡的工具。当市场供过于求时，工人可能会面临长时间的等待和低收入的问题，而平台则通过这种方式维持其利润。这种现象在食品配送员中被广泛描述为“等待”成为一种“储备劳动力”的表现，因为他们在等待订单的过程中，实际上是在为平台的盈利付出代价。

在实际操作中，食品配送员必须在多个平台上进行“多平台接单”（multi-apping），即同时使用多个食品配送应用来获取更多的订单和更高的收入。然而，这种做法也带来了额外的风险，因为工人需要在不同的平台上切换，同时处理多个订单的接取和交付。此外，平台的算法和系统设计使得工人的工作行为受到严密监控，例如通过“完成率”和“顾客评分”等指标来评估工人的表现。这些指标不仅影响工人的收入，还可能直接导致他们的账号被停用，从而失去工作机会。

平台的这种控制方式，使得食品配送员的劳动变得极其不稳定。他们不仅需要应对工作中的物理风险，如交通事故、恶劣天气和体力劳动，还需要面对平台的算法和规则所带来的心理压力。例如，一些工人在接单时会感到焦虑，担心如果拒绝某个订单可能会被平台视为“不积极”，从而影响他们的工作机会。此外，平台的算法还会对工人的行为进行“行为引导”，如通过“高峰时段”和“紧急订单”来增加工人的工作量，同时压缩他们的工作时间。

平台的这种控制机制也反映了更广泛的社会经济结构，即“平台资本主义”（platform capitalism）对劳动关系的重塑。在这种模式下，劳动不再是一个固定的工作关系，而是被拆解为一系列可替代的、灵活的、碎片化的任务。这种碎片化不仅加剧了工人的不稳定性，还使得他们更容易被剥削。例如，平台通过“自我雇佣”的身份来规避法律责任，使得工人无法享受传统雇佣关系中的基本权益，如最低工资、带薪休假和工伤保险。这种身份设定也使得平台能够更轻易地调整工作条件和薪酬结构，以适应其盈利需求。

在这样的背景下，食品配送员的“自我管理”成为一种生存策略。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来应对平台的控制，如发展自己的“订单筛选标准”、利用多平台接单策略、在等待订单时尽量减少时间消耗，以及在工作过程中进行自我监控。然而，这些策略往往无法改变平台的结构性控制，反而可能加剧工人的不安全感和心理负担。例如，一些工人在等待订单时会感到焦虑，担心如果订单迟迟未到，他们可能会被平台视为“不活跃”而被停用。

此外，食品配送员的工作还受到种族和移民身份的影响。许多工人来自移民家庭，他们面临着语言障碍、签证限制和缺乏正式工作机会的困境。因此，平台的“灵活”工作模式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吸引，但同时也是一种陷阱。他们必须在不稳定的收入和潜在的剥削之间做出选择，而这种选择往往受到平台策略和市场动态的限制。例如，一些国际学生由于缺乏加拿大本地的工作经验，只能接受平台提供的低收入工作，而无法获得更好的职业发展机会。

在Vancouver的实地观察中，研究者发现，食品配送员的劳动实践与城市的空间结构密切相关。他们需要掌握城市的地理知识，了解哪些区域的订单更密集，哪些区域的交通更便利。这种空间知识的积累不仅是工作技能的一部分，也是他们在城市中生存的一种方式。然而，这种知识的获取往往伴随着高昂的成本，包括时间、精力和金钱。例如，工人需要购买或租赁电能微交通工具，同时还要承担高昂的手机数据费用和安全装备成本。

食品配送员的工作还涉及与顾客和餐厅之间的互动。顾客的评价和餐厅的订单处理速度，直接影响工人的收入和工作机会。因此，工人必须在顾客满意度和工作效率之间找到平衡。这种平衡的建立不仅需要技术上的熟练，还需要社交和心理上的适应。例如，一些工人会因为顾客的差评而感到沮丧，甚至因此决定不再接单。而另一些工人则会通过提高服务质量来换取更好的评价，从而增加收入。

总体而言，食品配送员的工作虽然提供了一定的灵活性和收入机会，但这种灵活性和收入机会是以牺牲他们的工作安全和收入稳定性为代价的。平台通过算法和设计，将工人的劳动转化为一种“游戏”，而工人则被迫在这种游戏中不断努力，以争取更好的收益和工作条件。然而，这种“游戏”最终是平台的胜利，因为工人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工作条件和收入结构，只能在有限的选择中努力生存。这种现象不仅反映了平台资本主义对劳动关系的重塑，也揭示了在全球化和数字化背景下，工人如何在不稳定的环境中寻找自己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