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农场代际传承与农业生态转型：基于生命史视角的西班牙青年农民可持续发展策略研究

推荐：本研究针对欧洲家庭农场代际传承与农业可持续发展脱节的问题，通过生命史访谈法分析西班牙Castilla y León地区20位青年农民的三种传承路径（蓝图型/短阶梯中断型/无阶梯中断型）如何影响其农业策略选择。研究发现中断型传承更易催生农业生态（agroecology）转型，但面临知识断层与政策错配挑战，为CAP（Common Agricultural Policy）改革提供了实证依据。

　　

在西班牙广袤的农田上，一场静默的危机正在蔓延——家族农场面临严峻的代际断裂。作为欧洲农业支柱的家庭农场，39%经营者年龄超过65岁，仅8%在40岁以下。这种"青年农民危机"不仅威胁着乡村活力，更与农业可持续发展目标形成深刻矛盾。尽管欧盟共同农业政策（CAP）自2013年起设立代际更新补贴，但这些措施却与农业生态转型（agroecology）等可持续实践鲜有关联，形成政策与现实的巨大鸿沟。

巴塞罗那自治大学环境科学与技术研究所（ICTA-UAB）的Ana Villán团队在《Journal of Rural Studies》发表的研究，首次将生命史研究方法引入农场传承研究。通过深度访谈20位Castilla y León地区的青年农民，研究人员揭示了三种传承路径如何塑造不同的农业发展策略：蓝图型传承者倾向于延续父辈的常规农业并进一步强化（conventional intensification）；而经历长期中断的"中断型"传承者则更可能将农业生态作为振兴小型农场的成本效益策略。

研究采用创新的混合方法：首先通过半结构化访谈收集农民生命史数据，结合Nohl文件分析法重构传承轨迹；其次运用演绎内容分析对农场发展策略（包括农业生态、常规无强化、常规强化三类）进行系统编码；最后通过矩阵比对揭示传承路径与策略选择的关联模式。Castilla y León作为研究区域具有典型性——这个占西班牙总面积1/5的农业区，72%土地用于农业，但有机耕作仅占1.5%，且面临严重人口流失。

研究结果呈现三个关键发现：

1. 农场发展策略光谱

   通过理论预设与实证校准，将农场策略划分为重叠的连续谱系。农业生态实践者普遍采用生态管理替代化学品，并通过本地化营销实现价值增值；而常规强化型则依赖规模经济与精准农业技术（如no-till farming），形成"扩大-专业化"循环。

2. 传承路径的三重模式

   • 蓝图型（7例）：完整经历"农场阶梯"训练，强烈认同家族"优秀农民"规范。如Isaac所言："我不是来拆解父辈基业，而是使其更好"

   • 短阶梯中断型（4例）：成年后突然接手农场，面临知识断层。Julio在转型有机农业时坦言："我害怕叔叔不赞同...但在小村庄里你懂"

   • 无阶梯中断型（9例）：完全缺乏传承过渡，如Manuel继承退化土地后花费6年恢复地力

3. 政策与现实的张力

   CAP启动补贴要求100公顷最低规模，迫使青年农民高价租地。Germán揭露的困境颇具代表性："当CAP提供额外资金时，所有人都以更高价租地...六年过去补贴消失，但租金降不下来"。这种机制加剧土地集中，与农业生态依赖的小规模多元模式背道而驰。

讨论部分尖锐指出两个迷思的破灭：其一，蓝图传承虽保障农场延续，但固化的"优秀农民"身份认知（如Eladio称有机农业是"回到骡子犁地"）可能阻碍转型；其二，小型农场并非注定消亡——中断型传承者证明，通过农业生态重塑，废弃农场可重获生机。研究建议CAP改革应：1) 设立适应农业生态转型的弹性商业计划框架；2) 开发连接传统与生态知识的混合培训平台；3) 取消对小农不利的面积门槛。

这项研究的重要意义在于首次系统揭示了传承断裂可能成为农业转型的意外推手，为破解欧洲农业"可持续性悖论"提供了新视角——那些资源最有限的农民，反而可能成为最具变革动力的群体。正如作者强调的，支持这些"中断型"传承者，或许是阻止乡村衰退、遏制土地兼并，最终实现《农场到餐桌战略》（Farm to Fork Strategy）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