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等、信任与恐惧：COVID-19疫情期间及之后的移民医疗保健问题

《Sociology of Health & Illness》：Inequality, Trust and Fear: Migrant Healthcare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and Beyond

移民群体在COVID-19疫情期间面临多重健康风险与社会信任危机。基于欧洲RESISTIRé项目740份叙事访谈，研究发现：移民因职业暴露风险增加（如低技能、不可远程工作），医疗资源获取受阻（语言障碍、费用问题、身份歧视），并陷入互不信任的困境（制度性排斥、疫苗污名化）。研究验证了贝克风险社会理论在移民群体中的适用性，同时揭示了阶级、种族与移民身份的交叉性压迫机制，强调需通过多维度政策缓解结构性不平等。

　　在新冠疫情全球蔓延的背景下，迁移人口成为社会中备受关注的弱势群体之一。许多迁移者在社会、经济和健康等方面面临系统性不平等，而疫情进一步加剧了这些不平等现象，尤其是在医疗资源获取方面。本文通过分析来自欧洲多个国家的740名边缘化群体的叙述性访谈，探讨了迁移者在疫情中的处境，尤其是他们如何因迁移身份而面临更高的风险和更少的信任。这些分析基于贝克（Beck）提出的“风险社会”概念，但同时强调了风险在社会中并不均匀分布，迁移者往往被视为风险的来源，而非风险的承受者。

### 迁移者的社会与经济困境

疫情带来的封锁和限制措施，对所有社会成员都构成了挑战，但迁移者因自身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往往承受着更大的压力。他们的职业往往与高风险工作环境相关，如在医疗、运输、零售等行业，这些行业要求他们持续工作，即使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这种职业结构不仅使他们更容易暴露于病毒，还导致他们在疫情期间难以获得应有的保护措施。例如，一些迁移者无法获得病假或疫情补贴，因为他们没有正式的就业合同或合法的居住身份。此外，许多迁移者生活在经济不稳定或贫困的环境中，他们被迫在疫情风险与维持生计之间做出艰难抉择。

迁移者的经济脆弱性使他们在疫情期间更容易受到冲击。一些受访者提到，他们因为害怕失去收入而不敢请假或避免接触可能感染病毒的场所。这种“不敢请假”的现象，反映了迁移者在疫情中缺乏自主权和选择权。他们不仅无法享受疫情期间的福利政策，还因无法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而推迟或放弃治疗。这在许多国家都普遍存在，尤其是在那些缺乏系统性社会保护的国家，迁移者往往需要依靠私人保险或自费治疗。同时，一些迁移者因语言障碍和对本国医疗体系的不了解，而难以获得足够的信息或指导，进一步加剧了他们在疫情中的无助感。

### 医疗资源获取的不平等

迁移者在疫情期间面临医疗资源获取的多重障碍。首先，许多国家的医疗系统对非公民群体存在明显的排斥现象，尤其是在移民身份不确定的情况下。一些迁移者表示，他们无法获得基本的医疗服务，甚至在紧急情况下也感到被歧视或怀疑。例如，有受访者提到，他们因为移民身份而被医疗人员质疑其健康状况，导致他们无法获得应有的医疗支持。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疫情初期，也持续影响着迁移者在疫情后的医疗行为。

其次，疫情期间的医疗政策往往未能充分考虑迁移者的实际需求。一些国家的疫苗接种计划忽略了迁移者的特殊情况，例如他们可能因担心被移民局追踪而拒绝接种疫苗。此外，迁移者在疫情期间的健康信息获取也面临挑战。他们可能因为语言不通或对本国法律不熟悉，而无法准确理解疫情相关的规定和建议。这种信息不对称不仅影响了他们的健康决策，也导致他们更倾向于依赖非正式渠道获取信息，如社交媒体或移民社区内部的传播。

### 信任危机与社会排斥

疫情还加剧了迁移者与当地社会之间的信任危机。迁移者往往因自身身份而被视为“他者”，他们的行为和健康状况被怀疑与疫情传播有关。这种社会偏见不仅影响了他们对医疗系统的信任，也导致他们对自身在社会中的地位产生不安。许多迁移者表示，他们在疫情期间感到被边缘化，甚至被当作“病毒传播者”看待。这种负面刻板印象在某些情况下被用来作为驱逐或限制迁移者权利的依据。

与此同时，迁移者也对当地社会缺乏信任。他们担心在接受医疗服务时会被歧视，或者在疫情期间因未接种疫苗而被追查。一些受访者提到，他们不敢向医生透露自己的健康状况，因为他们害怕被移民局利用这些信息作为驱逐的依据。此外，一些迁移者认为，当地社会对他们的存在漠不关心，甚至将他们视为“负担”或“风险源”。这种双向的不信任关系，使得迁移者在疫情期间难以获得有效的医疗支持，也影响了他们与当地居民之间的互动和融合。

### 风险与不平等的复杂关系

贝克提出的“风险社会”概念强调，现代社会的特征是风险的普遍化，个体需要在不确定性和不确定性中寻找应对策略。然而，本文的研究表明，这种风险的普遍化在迁移者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他们不仅面临更高的疫情暴露风险，还因社会结构的不平等而缺乏应对风险的资源和能力。例如，迁移者往往无法获得足够的信息来做出正确的健康决策，也无法利用现有的社会支持系统来减轻疫情带来的影响。

此外，迁移者在疫情期间的“风险”不仅来自病毒本身，还来自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一些受访者提到，他们在疫情期间被迫承担更多的责任，例如照顾生病的家庭成员或继续工作以维持生计。这种责任与风险的结合，使他们成为疫情中“最脆弱的群体”。与此同时，迁移者因缺乏对医疗系统的信任，而无法充分利用现有的医疗资源，这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不平等处境。

### 疫情中的社会互动与身份认同

迁移者在疫情期间的体验，不仅涉及医疗和经济问题，还涉及他们与当地社会的互动和身份认同。一些受访者提到，他们在疫情期间感到自己被“双重看待”：一方面，他们被视为“危险的他者”，需要被隔离或监控；另一方面，他们又被视为“不可或缺的劳动者”，在疫情中承担着许多关键岗位的工作。这种矛盾的双重角色，使得迁移者在疫情期间既受到排斥，又被社会依赖，进一步加深了他们对社会的不信任感。

此外，迁移者在疫情期间的社交行为也受到限制。由于疫情导致的封锁和隔离措施，他们难以与家人或朋友保持联系，而这种隔离不仅影响了他们的心理健康，也使他们更加依赖社区内部的支持。然而，这种依赖也带来了信息传播的不确定性，因为非正式渠道往往缺乏权威性和准确性。一些受访者提到，他们在疫情期间接触到大量关于疫情的错误信息，这些信息可能加剧了他们的恐惧和不安。

### 疫情后的社会影响与政策反思

本文的研究不仅关注了疫情期间迁移者的困境，还探讨了疫情对迁移者长期社会地位和医疗权益的影响。疫情暴露了迁移者在医疗系统中的系统性排斥，以及他们在社会中的边缘化地位。这些现象在疫情结束后仍然存在，甚至变得更加明显。因此，本文呼吁政策制定者在未来的医疗和社会政策中，更加关注迁移者的实际需求，确保他们能够获得平等的医疗资源和社会支持。

此外，本文也强调了迁移者在疫情期间所展现的韧性和适应能力。尽管面临诸多挑战，许多迁移者仍然努力寻找应对疫情的方法，如通过社区网络获取信息、利用有限的医疗资源、或通过工作维持生计。这些行为不仅反映了迁移者在危机中的生存策略，也揭示了他们在社会中的重要性。然而，这些努力往往未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尊重，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不安全感和不信任感。

### 研究方法与样本特征

本文的研究基于RESISTIRé项目，该项目通过叙述性访谈的方式，收集了来自欧洲30个国家的740名边缘化群体的数据。这些受访者包括迁移者、低收入群体、少数族裔等，他们的叙述揭示了疫情对不同社会群体的不均衡影响。研究采用定性分析方法，结合了演绎和归纳两种思路，以探索迁移者在疫情期间的多重风险和不信任。

从样本特征来看，迁移者在性别和年龄分布上呈现出一定的特点。大多数受访者为女性，且处于工作年龄段，这反映了迁移者在社会中的角色和地位。此外，迁移者的来源地和居住地也显示出多样性，包括来自欧盟国家、欧洲其他地区、美洲、中东、亚洲和非洲的迁移者。这些差异使得研究能够更全面地理解迁移者在疫情中的不同处境，同时也突显了迁移者群体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 结论与未来研究方向

本文的研究表明，迁移者在疫情期间面临多重风险和不信任，这些现象不仅源于他们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也与他们所处的医疗体系和文化环境密切相关。疫情加剧了迁移者与当地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使得他们更加依赖社区支持，同时也更加警惕社会的排斥和歧视。这种双向的不信任关系，反映了现代社会中结构性不平等的深刻影响。

未来的研究需要进一步探讨迁移者在疫情后的社会适应和医疗需求。此外，政策制定者应更加关注迁移者的实际需求，确保他们在医疗和社会保障方面获得平等的待遇。同时，研究者也应继续探索迁移者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如何通过政策调整和文化包容，改善迁移者在社会中的地位和医疗体验。本文的研究不仅为迁移者在疫情中的处境提供了新的视角，也为未来的政策制定和社会实践提供了重要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