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时期雅典雕塑作坊中进口白色大理石的跨学科溯源研究：超越彭特利孔山的考古计量学证据

本研究通过整合光学检测、便携式X射线荧光分析(pXRF)和稳定同位素比值质谱(IRMS)技术，对雅典古市集出土的58件罗马时期雕塑进行大理石材溯源，首次系统揭示了雅典作坊使用萨索斯岛(Thasos)、帕罗斯岛(Paros)和土耳其阿菲永(Afyon)等进口大理石的情况，其中33件作品采用阿菲永大理石（含16件未完成品），证实了雅典在罗马帝国时期作为区域艺术中心的复杂材料网络。

　　

在古希腊艺术史研究中，雅典雕塑长期被视为彭特利孔山(Pentelikon)大理石的代名词。这座距离雅典仅20公里的著名采石场自公元前5世纪起为卫城建筑群供应石材，其均匀细腻的质地成为雅典艺术的标志性特征。然而，雅典卫城博物馆考古学家Olga Palagia近年提出质疑：在罗马帝国时期（公元前1世纪至公元3世纪），当雅典成为地中海艺术生产中心时，当地作坊是否仍完全依赖本地石材？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我们对古代艺术供应链、区域经济网络和审美偏好的理解。

希腊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德谟克利特"核科学与技术研究所纳米科学与纳米技术研究院考古计量实验室（NCSR Demokritos, Greece）的Yannis Maniatis团队联合雅典美国古典研究学院的考古学家，对雅典古市集发掘的3800余件雕塑进行筛选，重点研究58件视觉特征不符合彭特利孔大理石的标本（含27件未完成品）。研究采用非侵入性的光学显微镜测量最大晶粒尺寸(MGS)和最常见晶粒尺寸(MFS)，便携式X射线荧光(pXRF)分析锶(Sr)、锰(Mn)等微量元素，并对44件样本进行实验室验证，包括立体显微镜观察和碳氧稳定同位素比值质谱(IRMS)分析。

【关键技术方法】

研究团队建立多尺度分析策略：1) 通过立体显微镜在透射光下非侵入性测量MGS/MFS（精度±0.5mm）；2) 使用ThermoFisher Niton XL3t型pXRF测定Sr/Mn含量（Sr检测限5ppm）；3) 采集微样品（30mg）经稀HCl清洗后，通过Gasbench II联用Delta V Plus质谱仪测定δ¹³C和δ¹⁸O值（精度±0.05‰）；4) 整合30年积累的全球 quarry数据库进行比对。

【主要研究发现】

3.1 白云质大理石

5件雕塑被确认为萨索斯岛北部的白云质大理石（Vathy/Saliara采石场），其δ¹³C值(-2.82至-4.99‰)和低Sr含量(23-28ppm)特征明显。4件未完成品包括赫拉克勒斯法尔内塞型半成品(S700)，证实该石材在雅典作坊的直接加工。

3.2 方解石质大理石

3.2.1 超细晶大理石(MGS=0.1-0.8mm)

32件标本中，29件源自土耳其阿菲永采石场，其中14件明确来自Bacakale矿区（特征性δ¹³C<-0.66‰+Sr<70ppm）。17件未完成品包括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像(S3128)，显示该石材被批量运输至雅典。3件采用戈克泰佩(G?ktepe)大理石，包括罕见的双色调青年像(S2924)，其Sr含量高达476ppm。

3.2.2 细/中晶大理石(MGS=1.0-2.0mm)

12件中6件被判定为帕罗斯岛Lychnites/Marathi采石场产品，同位素值(-0.58至5.23‰)与Sr(87-194ppm)组合特征显著。1件阿芙罗狄忒像(S24)可能采用彭特利孔大理石，存在典型2mm方解石包裹体。

3.2.3 中/粗晶大理石(MGS=2.5-4.5mm)

9件中7件归属帕罗斯岛Lakkoi采石场，δ¹³C(1.88-5.23‰)与低Sr(85-100ppm)组合区别于邻近矿区。2件阿芙罗狄忒像(S16/S18)与提洛岛出土品风格一致，证实为公元前1世纪进口成品。

【结论与意义】

该研究首次系统证明罗马时期雅典作坊同时加工三种进口大理石：萨索斯白云石(5件)、帕罗斯方解石(16件)和阿菲永方解石(33件)。其中阿菲永Bacakale矿区的超细晶大理石成为2-3世纪雅典作坊的重要原料，其蜡状光泽和高透光性适合表现神像肌肤。戈克泰佩大理石仅见于成品(3-4件)，暗示其作为高端材料的特殊地位。通过整合δ¹⁸O-Sr-MGS多维数据建立的判别模型，为古代大理石溯源提供了新范式。发表于《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Reports》的这项成果，不仅揭示了雅典参与跨爱琴海石材贸易的规模，也为理解罗马时期艺术作坊的材料选择标准提供了量化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