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的社会关系：乌克兰外喀尔巴阡地区的蜜蜂保护、商业与公共资源管理》

《Geoforum》：Voluminous Socialities: Honeybee Conservation, Commerce, and Commons in Transcarpathia, Ukraine

本文以乌克兰Transcarpathia地区卡帕提亚蜂的保育与商业化育种冲突为研究对象，结合民族志与地理学理论，分析隔离交配站的三维空间特性及社会性（voluminous socialities）概念，探讨地缘政治变化（如俄乌战争）对蜂种资源利用及多物种关系的影响，提出非军事三维空间理论框架。

　　在西方蜜蜂（*Apis mellifera Linnaeus*）的生存危机中，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其种内多样性在原生地区逐渐消失。为了应对这一问题，一些学者和实践者提出了“通过利用进行保护”的策略，这种策略试图将蜜蜂的保护与商业价值的提升相结合。然而，这种方法也带来了许多复杂的问题，尤其是在如何确保蜜蜂在特定区域繁衍、防止外来蜜蜂基因污染方面。本文通过研究乌克兰西部特兰斯卡拉巴地区（Transcarpathia Oblast）在俄罗斯全面入侵前后，围绕“隔离交配站”这一关键基础设施所引发的冲突，探讨了蜜蜂保护与商业化之间的张力，以及这种张力如何反映在非欧盟欧洲边缘地带的地理和社会空间中。

在特兰斯卡拉巴，蜜蜂繁殖和保护的实践不仅涉及技术层面，更深深植根于该地区的自然环境、社会结构和政治经济背景。特兰斯卡拉巴位于多国交界处，历史上一直是帝国边疆和资源前线。这里不仅拥有丰富的森林资源，还因其独特的地理特征成为蜜蜂繁殖的理想地点。蜜蜂的繁殖行为本身具有强烈的三维空间属性，因为它们的蜂后会在远离蜂巢数公里的空中与多个雄蜂交配。这种自然行为使得蜂后繁殖空间的管理变得极为复杂，因为蜂后和雄蜂的交配过程无法被完全控制，也无法通过传统手段进行隔离。因此，蜂群繁殖者通常会在偏远地区设立专门的交配站，以尽可能减少蜂后与非目标蜜蜂基因的接触。

在20世纪60年代，乌克兰的蜜蜂繁殖研究机构开始关注特兰斯卡拉巴地区的蜜蜂，这些蜜蜂因其适应高海拔环境而被特别重视。研究者发现，这些蜜蜂在冬季表现良好，能够有效储存蜂蜜，并且对疾病和寄生虫具有较强的抵抗力。这些特性使得它们在商业养蜂中具有很高的价值，尤其是在苏联时期，国家农业部门对蜜蜂繁殖投入了大量资源，以确保这些蜜蜂的基因能够被系统性地保存和推广。然而，随着苏联解体，以及乌克兰融入欧洲经济区，蜜蜂繁殖的经济逻辑和政治格局也发生了深刻变化。商业蜂群繁殖者开始采用不同的策略，以适应新的市场和监管环境，而一些非官方的繁殖者则试图通过引入外部基因资源来提高繁殖效率。

在这一背景下，特兰斯卡拉巴的蜜蜂繁殖者面临着一个核心挑战：如何在不完全隔离的情况下维持蜜蜂的纯种性。一些繁殖者，如伊万·多斯科赫（Ivan Doskoch），主张通过“微线选择法”（microline selection method）来优化蜜蜂的基因组合，这种方法允许蜂后与来自不同基因家族的雄蜂交配，从而提高后代的适应性和生产性。然而，这种方法也引发了关于蜜蜂纯种性和生态多样性的争议，尤其是在一些坚持传统繁殖方法的学者和养蜂人看来，这种做法可能削弱蜜蜂对本地环境的适应能力，甚至导致种群的基因混杂。

为了应对这些挑战，特兰斯卡拉巴的一些蜜蜂繁殖者开始尝试建立“共同的雄蜂氛围”（common drone atmosphere）。这一概念强调，蜜蜂繁殖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一种社会关系的构建。通过社区合作和共享资源，这些繁殖者试图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蜜蜂基因混杂的风险，同时维持蜜蜂的生态适应性。例如，Kantyna交配站的建立便是这一努力的体现，该站由乌克兰Prokopovych养蜂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与当地养蜂人共同参与，旨在通过协作来确保蜜蜂繁殖的可持续性。这种合作模式不仅有助于保护蜜蜂的基因多样性，还促进了当地养蜂社区的凝聚力和共同利益。

蜜蜂繁殖的复杂性也体现在其对空间和环境的依赖上。交配站通常位于偏远的山地或森林中，这些地方的地形和气候条件对蜜蜂的繁殖行为具有重要影响。例如，高海拔地区的空气流动、温度变化和植被分布都会影响雄蜂的活动范围和交配成功率。因此，蜜蜂繁殖者必须对这些自然条件有深入的理解，并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交配站的选址和管理方式。同时，由于蜜蜂的繁殖行为涉及空中移动，传统的边界划分和土地所有权制度在蜜蜂繁殖实践中显得力不从心。蜜蜂的交配范围往往跨越多个村庄和行政区域，这使得繁殖者不得不依赖非正式的协调机制和人际关系来维持交配空间的相对隔离。

此外，蜜蜂繁殖还受到政治经济因素的深刻影响。在苏联时期，蜜蜂繁殖是国家农业政策的一部分，研究机构和政府机构在资源分配和政策制定上发挥了主导作用。然而，随着苏联解体，乌克兰的养蜂行业面临资源短缺和政策不确定性的双重压力。许多养蜂人不得不依靠个人资源和市场机会来维持生计，而一些商业化的蜜蜂繁殖者则试图通过引入外来蜜蜂品种来提高经济效益。这种趋势在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之后变得更加明显，因为边境关闭导致部分市场机会消失，同时也加剧了蜜蜂繁殖者之间的竞争和分歧。

本文提出的“三维社会性”（voluminous socialities）概念，试图从新的角度理解蜜蜂繁殖的社会空间。这一概念强调，蜜蜂繁殖不仅仅是技术性的活动，更是一种复杂的、多层次的社会关系构建过程。它融合了地理学、人类学和多物种研究的视角，关注蜜蜂繁殖如何在自然空间、社会结构和政治经济之间建立联系。通过分析特兰斯卡拉巴的蜜蜂繁殖实践，本文揭示了蜜蜂繁殖如何成为一种“非军事、非国家”的社会空间实践，这种实践既受到自然条件的制约，也受到人类社会关系的影响。

“三维社会性”这一概念还帮助我们理解蜜蜂繁殖如何在不断变化的政治经济环境中维持其独特的社会空间。在特兰斯卡拉巴，蜜蜂繁殖不仅涉及蜂群的繁衍，还涉及蜂群与环境、蜂群与人类、蜂群与社会制度之间的互动。这些互动形成了一个动态的、不确定的社会空间，其中蜜蜂繁殖者、森林管理员、养蜂社区和外部市场都在不断调整自己的策略和行为。这种调整不仅影响蜜蜂的基因组成，也影响养蜂者的经济利益和社会地位。

总的来说，蜜蜂繁殖的实践揭示了社会空间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它不仅涉及技术、生态和经济因素，还涉及政治、文化和伦理问题。在特兰斯卡拉巴，蜜蜂繁殖成为一种重要的社会活动，它既是对自然环境的回应，也是对社会变迁的适应。通过研究这一地区的蜜蜂繁殖实践，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蜜蜂繁殖如何在非欧盟欧洲边缘地带形成独特的社会空间，并为其他地区的蜜蜂保护和繁殖实践提供新的视角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