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被迫移民妇女在孕产保健中的排斥与他者化：基于质性研究的多元维度分析

为解决被迫移民妇女在德国孕产保健中面临的多重排斥问题，研究人员开展了"Exclusion and Othering in Maternity Care for Forced Migrant Women"主题研究。通过质性访谈33位被迫移民母亲和80位医疗专业人员，揭示了政治法律排斥、制度性排斥和人际排斥三个相互关联的维度，并运用他者化(Othering)理论阐释了这些排斥如何被合法化和强化。该研究首次在德国从多地区、多视角探讨这一问题，为改善移民孕产保健公平性提供了重要依据。

　　

在全球化移民浪潮中，被迫移民妇女的孕产保健问题日益凸显。德国作为欧洲主要的移民接收国，其医疗系统面临着如何保障这一特殊群体生殖健康权益的严峻挑战。现有研究表明，被迫移民妇女在孕期、分娩和产后阶段遭遇多重障碍，包括语言不通、文化差异、制度性歧视等，这些因素共同导致其母婴健康结局显著差于本地居民。更令人担忧的是，这些结构性不平等往往通过"他者化"(Othering)的社会建构过程被合理化，使得排斥现象在医疗系统中被默认为常态。

为深入探究这一问题，柏林爱丽丝·萨洛蒙应用科学大学(Alice Salomon 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 Berlin)的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开创性的质性研究。该研究发表在《SSM - Qualitative Research in Health》期刊，首次在德国从被迫移民母亲和医疗专业人员双重视角，系统分析了孕产保健中的排斥机制及其社会根源。

研究人员采用问题中心访谈法(problem-centred interviews)对33位24-39岁的被迫移民母亲和80位孕产保健专业人员(HCPs)进行深度访谈。样本覆盖柏林、勃兰登堡和北莱茵-威斯特法伦三个地区，代表19个不同原籍国和23种语言背景的移民群体。通过框架分析法(framework method)对转录数据进行系统编码和主题归纳，研究团队识别出排斥现象的八个关键维度和三个相互关联的分析层面。

研究结果揭示出被迫移民妇女在孕产期面临的复杂挑战：

3.1. 住房条件

研究发现，集体住宿环境严重威胁母婴健康。一位阿富汗母亲直言："这不是人类住的地方"。共享卫浴设施、缺乏隐私、楼梯无电梯等设计缺陷给产后恢复带来巨大困难。COVID-19隔离措施更使情况恶化，有母亲产后被单独隔离四周，无法获得家人支持。

3.2. 法律不确定性

"你不知道命运将如何安排"道出了被迫移民母亲的普遍焦虑。临时居留许可、延迟的保险卡发放和出生证明缺失等问题，使孕期和产后护理充满变数。研究发现，法律不确定性导致部分妇女推迟产检，甚至有人因看不懂医疗信件被罚款600欧元。

3.3. 缺失的出生证明

行政壁垒使许多移民子女沦为"无证儿童"。研究记录了一位阿富汗妇女的四岁孩子因缺乏文件无法入园的案例，凸显德国民事登记制度对移民家庭的系统性排斥。

3.4. 沟通与信息缺失

语言障碍造成严重的医疗风险。研究记录了一个因沟通失败导致区域麻醉失效的案例，产妇在剖宫产术中承受剧痛。医疗人员也坦言，无法向患者解释医疗程序时"感觉像在强奸她们"。

3.5. 人员与时间短缺

医疗资源紧张加剧了不平等。一位阿富汗母亲回忆道："当医生赶到时，孩子已经出生了"，揭示了医护人员不足导致的监管缺失。

3.6. 学历贬值

专业资质不被认可使移民母亲陷入发展困境。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塞内加尔母亲只能在医院担任清洁工，而受过专业培训的阿富汗妇科医生只能通过WhatsApp提供非正式咨询。

3.7. 社会与性别隔离

母职身份强化了移民妇女的孤立处境。"最重要的是认识其他母亲"道出了她们对社交支持的渴望。研究发现，多子女家庭尤其容易遭遇公共场合的歧视性言论。

3.8. 歧视与种族主义

从医疗机构到日常生活，种族主义无处不在。一位喀麦隆母亲总结道："我们经历了太多种族主义"。研究记录了医护人员对移民产妇的刻板印象，如"黑人妇女总是那样分娩"等歧视性言论。

讨论部分指出，这些排斥现象通过他者化过程被合法化。当一位戴头巾的母亲被告知"在德国就必须说德语"时，结构性障碍被转化为个人缺陷。研究提出了三维度分析模型：政治法律排斥制造制度性障碍，制度性排斥限制服务获取，人际排斥则通过日常互动强化不平等。

该研究的实践意义在于为改善移民孕产保健提供了具体方向：废除集体住宿、保障语言服务、加速学历认证等。理论上，研究创新性地将生殖正义(reproductive justice)框架应用于德国语境，揭示了健康不平等如何通过政治、制度和符号权力的交织得以维持。

作为德国首项结合被迫移民母亲和医疗专业人员双重视角的质性研究，这项工作不仅填补了学术空白，更通过记录移民妇女的亲身经历，为政策变革提供了有力依据。研究呼吁将孕产保健视为基本人权，而非依附于移民身份的"特权"，这一立场对欧洲各国的移民医疗政策具有重要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