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资源分配中的残疾歧视道德辩护：一项基于英国公众反应的实验评估

本研究针对医疗资源分配中基于成本效益分析(CEA)的残疾歧视问题展开实验评估，通过情景问卷(N=1100)探究公众对五种常见道德辩护理由的接受度。研究发现，无论以预期寿命缩短、生活质量(QoL)降低、治疗成本增加、疗效差异或经济生产力下降为由，英国公众均一致认为基于CEA的残疾歧视在道德上不可接受，这与伦理学界的部分观点形成鲜明对比。该成果为医疗政策制定中的伦理争议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

　　

医疗资源分配中的伦理困境

在全球医疗资源紧张的背景下，成本效益分析(CEA)已成为各国医疗决策的核心工具。然而这种看似理性的方法却暗藏伦理陷阱——当关节炎患者与健全患者同时需要白内障手术时，CEA计算结果往往倾向于优先治疗后者，因为残疾群体通常伴随更低的健康调整生命年(QALY)、更高的治疗成本和更短预期寿命。这种"残疾歧视"现象在新冠疫情期间尤为凸显，美国多州曾出台政策限制智障或脑损伤患者使用呼吸机，引发激烈争议。

伦理学界的争论焦点在于：这种歧视是否具有道德正当性？部分学者认为，当残疾直接影响治疗效果或显著增加成本时，差异化分配具有合理性；而反对者则援引"双重危险"理论，指出残疾本身已造成社会劣势，医疗系统不应雪上加霜。令人惊讶的是，这场持续数十年的哲学辩论始终缺乏公众态度的实证数据支撑。

实验设计与方法创新

丹麦奥胡斯大学Andreas Albertsen团队与南丹麦大学Lasse Nielsen合作，通过YouGov平台对1100名英国居民进行配额抽样调查。研究采用七组情景对照实验：基础组描述医院仅依据CEA拒绝为关节炎患者Bob提供白内障手术；五个实验组分别强调具体理由（预期寿命缩短15%、生活质量降低、经济贡献少、疗效差25%、治疗成本高30%）；对照组则将"残疾"替换为"健康状况"以排除术语干扰。所有受访者需用7分量表评估该决策的道德错误程度，量表内部一致性信度达α=0.905。

颠覆性的研究发现

结果呈现惊人的一致性：所有实验组的道德谴责强度均无统计学差异(F(6)=1.141,p=0.336)。即便最"温和"的治疗成本理由组(均分5.52)与最"强硬"的无理由对照组(均分5.81)仅相差0.29分。这表明：

1. 1.

   伦理理论的预测失效：哲学界预设的"理由敏感性"在公众判断中完全消失，无论引用Brock的疗效差异论还是Kamm的生命长度说，均无法减轻公众的道德抵触。

2. 2.

   术语无关性：将"disability"改为"condition"未产生显著影响，证实反对源于分配不公本身而非标签效应。

3. 3.

   天花板效应：所有组别均分>5.5（7分制），反映公众对CEA歧视存在绝对性否定。

理论与现实的鸿沟

该研究揭示了医疗伦理学的重大认知偏差：当学者们精细区分"相关差异"（如治疗成本）与"无关差异"（如既有残疾）时，公众却采取"全有或全无"的判断模式。这种分歧可能源于：

1. 1.

   道德直觉优先：民众更关注分配结果的公平性而非决策过程的逻辑严谨性

2. 2.

   残疾权利觉醒：近年来残疾人运动强化了"医疗权平等"的社会共识

3. 3.

   案例特异性：白内障手术属非紧急治疗，公众可能对生命攸关场景有不同反应

研究同时指出方法论局限：使用更复杂的真实世界决策场景（如NICE式委员会评估）、测试危重症治疗情境，将有助于提升结论的生态效度。

医疗政策的启示

这项发表在《Health Care Analysis》的研究为政策制定者敲响警钟：任何试图通过"技术性理由"合理化医疗歧视的方案，都可能遭遇公众的强力抵制。尤其在英国等CEA制度化国家，决策者需重新审视QALY计算中隐含的残疾偏见，建立更包容的健康效益评估体系。未来研究应拓展至跨文化比较，并探索如何平衡医疗效率与社会正义这对永恒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