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东非黑猩猩伤口昆虫敷药行为的首次发现：自我治疗与亲社会行为的进化启示

本研究首次报道东非黑猩猩(Pan troglodytes schweinfurthii)使用飞虫敷贴伤口的医疗行为，观察到6例个体（含1例他者导向）遵循"捕捉-固定-敷贴-丢弃"的标准化操作序列。该发现拓展了动物自我治疗(self-medication)和亲社会行为(prosociality)的研究维度，为人类医疗行为(entomotherapy)的进化起源提供了关键线索。

　　

在动物王国的医疗行为研究中，黑猩猩始终扮演着关键角色。先前仅在中非黑猩猩(Pan troglodytes troglodytes)群体中观察到其使用昆虫处理伤口的特殊行为，这种被称为"昆虫疗法(entomotherapy)"的现象是否具有跨种群普遍性？其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刻的进化意义？来自德国奥斯纳布吕克大学的Kayla Kolff团队在《Scientific Reports》发表的研究，首次将这一行为的观察范围拓展至东非黑猩猩(P.t.schweinfurthii)群体，为理解动物医疗行为的进化谱系打开了新窗口。

研究团队在乌干达基巴莱国家公园的Ngogo黑猩猩群体中，通过15个月的野外观察，记录了6例昆虫敷药事件。令人振奋的是，这些事件不仅包含5例自我治疗案例，更首次在东非亚种中观察到1例亲缘个体间的互惠治疗行为。研究揭示了一个标准化的行为序列：黑猩猩会精准捕捉飞虫，用嘴唇固定虫体，以手指将昆虫反复按压在伤口表面，最后丢弃残体。这一发现与中非群体的操作模式高度一致，暗示该行为可能具有跨种群的保守性。

研究采用非介入式观察法，主要技术手段包括：1) 通过CyberTracker系统记录行为事件；2) 使用4K高清摄像机(Sony FDR-AX53)捕捉操作细节；3) 对Ngogo群体两个社群(中央社群与西部社群)的180-220只个体进行系统监测；4) 严格遵循德国动物福利法和IUCN灵长类研究伦理规范。

研究结果

Insect selectivity

所有案例均涉及飞虫而非爬行昆虫，研究者提出关键假设：黑猩猩可能主动选择具有生物活性的昆虫物种。人类医学中，丝光绿蝇(Lucilia sericata)等飞虫分泌的抗菌酶可促进伤口愈合，这为黑猩猩的选择性提供了进化解释。事件1中观察到的白色分泌物摄入现象，更暗示可能存在系统性与局部治疗的双重机制。

Social transmission of insect application

在3/5事件中记录到"窥视(peering)"行为——年轻个体会近距离观察操作者的技术细节。典型案例中，雌性Etta James在窥视兄弟Damien自我治疗后，90秒内便成功复现该技术。这种社会学习模式与黑猩猩工具使用行为的传播机制相似，暗示医疗行为可能通过"示范-观察"途径在群体内扩散。

Insect other-directed application as a form of prosocial behaviour

雌性Etta James为兄弟敷药的行为具有里程碑意义。尽管当前样本量有限，但结合中非群体中观察到的非亲缘个体互治案例，研究者认为这可能是亲社会行为(prosocial behaviour)的体现。若后续证实所用昆虫确有药理价值，则该行为可被界定为"目标导向的帮助(targeted helping)"，为灵长类共情能力(empathy)的存在提供新证据。

Insect application as a medicative behaviour?

研究团队创新性地修订了动物自我治疗的四大判定标准，提出：1)伤口识别能力；2)昆虫的非营养属性；3)可观测的愈合效果；4)昆虫的生物活性证据。当前研究已部分满足前两项，为后续验证医疗功能奠定框架。

这项研究打破了"昆虫疗法"的地域局限性，证实该行为至少存在于两个黑猩猩亚种中。其重要意义在于：首先，为动物自我治疗行为谱添加了新维度——以往研究集中于植物次级代谢产物的使用，而本研究首次系统记录了动物源性物质的医疗应用；其次，他者导向的医疗行为挑战了传统认知，表明健康照护行为可能起源于人类与黑猩猩的共同祖先；最后，标准化的操作序列暗示黑猩猩可能具备基本的医疗操作"知识库"，这为重建人类医疗技术起源提供了活体参照。正如研究者强调，保护黑猩猩野生群体不仅关乎物种存续，更是守护这份蕴藏百万年进化智慧的"行为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