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想象与“相对无脆弱性”：温带城市极端高温感知与个体适应的政治生态学

这篇来自曼彻斯特的民族志研究揭示了全球北方温带城市居民如何通过构建"相对无脆弱性(relative invulnerability)"认知框架，将极端高温风险他者化。研究创新性地提出"常识性适应(common sense adaptation)"概念，指出个体化、低成本、短期的适应行为实质上是新自由主义治理下国家责任退场的意识形态产物。该成果为理解气候脆弱性的日常政治(Everyday politics of vulnerability)提供了全新视角。

　　

构建"相对无脆弱性"认知框架

曼彻斯特的民族志研究揭示了温带气候区居民独特的风险认知机制。通过五个月的社区参与观察和46位低收入居民的深度访谈，研究发现当地居民系统性地低估自身对极端高温的敏感性。这种认知偏差表现为双重维度：一方面，65岁以上受访者普遍将"易感人群"定义为"比自己更年长者"；另一方面，居民构建起时空维度的风险想象——将40.3°C的创纪录高温(2019/2022)视为短暂偶发事件，而将持续性热浪风险投射至"印度"、"非洲"等地理他者。

这种认知模式被理论化为"相对无脆弱性"，其本质是殖民时代风险想象的当代延续。受访者将"全球南方"本质化为"欠发达"的代名词，暗示其必然承受气候暴力；同时将曼彻斯特的"发达"地位等同于对自然的掌控能力。这种二元对立认知掩盖了英国2019-2022年热浪导致3,877例超额死亡的事实，更忽视了城市热不平等(urban thermal inequalities)对低收入群体的差异化影响。

"常识性适应"的意识形态本质

研究记录了28种居民自发的适应策略，其中高频行为包括：增加饮水、穿着轻便衣物、夜间开窗等。这些被统称为"常识性适应(common sense adaptation)"的策略具有三个典型特征：个体化实施、低成本投入、事后反应性。然而深入分析揭示，所谓"常识"存在结构性局限——租户因房东拒修窗户/窗帘而丧失调节能力，公共泳池/图书馆的关闭(财政紧缩所致)剥夺了避暑空间，体形歧视阻碍肥胖人群采用轻薄着装。

更关键的是，这种适应范式暗含新自由主义治理逻辑。当居民强调"只是几天不便，忍忍就过去"(50岁男性受访者)时，实质是接受了国家在气候适应中的责任退场。研究指出，将热适应重构为个体化、创业式(entrepreneurial)行为，恰恰掩盖了建筑规范改革、遮荫设施建设、公共空间开放等结构性解决方案的必要性。

脆弱性政治的认知陷阱

该研究突破了传统风险感知研究的本地化视角，首次在个体层面揭示全球想象(global imaginaries)如何形塑适应行为。数据显示，居民对"全球南方"的灾难想象越强烈，其对本地热浪风险的评估就越乐观。这种认知偏差导致三重后果：

1. 1.

   延迟适应投资：拒绝安装空调等长期方案，因认为"英国热浪频率不值得投资"(30岁女性受访者)

2. 2.

   责任认知错位：81%受访者认为政府仅需增设公共饮水设施，无人提及热浪预警系统或建筑隔热改造

3. 3.

   脆弱性正常化：通过将热应激归因为个体"不够谨慎"，系统性风险被转化为个人失败

研究警告，这种认知模式可能助长气候适应领域的民粹主义倾向——当"常识"取代专业指导，基于证据的干预措施将被边缘化。更深远的影响在于，全球北方社会对"相对无脆弱性"的集体想象，可能削弱国际气候正义运动所需的全球团结意识。

方法论创新与政策启示

该研究采用社区嵌入式民族志，通过持续五个月的社区中心志愿服务建立信任关系。这种方法成功触达传统调查难以覆盖的低收入、高龄等脆弱群体。政策层面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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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除"常识"迷思：开发基于证据的热适应指南，纠正"白天开窗"等常见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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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间正义干预：将热适应纳入城市规划，保障遮荫空间、公共制冷设施的公平可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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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知框架重构：通过叙事干预解构"北方优越论"，建立跨区域气候脆弱性认知

这些发现对理解温带城市的气候政治具有开创性意义，特别是揭示了风险认知如何通过日常实践再生产结构性不平等。随着IPCC预测热浪频率将持续上升，该研究为气候适应政策的认知基础提供了关键批判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