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视的生物多样性热点：喀麦隆雅巴西关键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内受威胁灵长类的多物种集群持续存在

本研究针对几内亚湾雨林灵长类面临的栖息地破碎化和狩猎威胁，通过系统调查雅巴西关键生物多样性保护区(YKBA)内Ebo、Ndokbou和Makombe三个森林区块的灵长类群落。研究发现该未受保护区域仍维持着包括7种受威胁物种在内的丰富灵长类群落，其中40%为多物种集群，其丰富度与邻近国家公园相当。该研究为这一被忽视区域的保护提供了关键科学依据，强调亟需景观尺度的保护干预。

　　

在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全球版图上，几内亚湾雨林一直被视为灵长类动物的"诺亚方舟"。这里孕育着众多特有的灵长类物种，包括濒危的尼日利亚-喀麦隆黑猩猩(Pan troglodytes ellioti)和稀有的红顶白眉猴(Cercocebus torquatus)。然而，这片生态瑰宝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森林破碎化和猖獗的狩猎活动正在加速灵长类种群的衰退。更令人担忧的是，大多数保护和研究努力都集中在已设立的自然保护区内，而那些同样重要的未受保护区域却长期被科学界忽视。

雅巴西关键生物多样性保护区(YKBA)就是这样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这片由Ebo、Ndokbou和Makombe三个森林区块组成的广阔雨林，虽然被国际自然保护组织认定为关键生物多样性区域，却始终未能获得正式保护地位。更讽刺的是，尽管Ebo森林因其黑猩猩种群而获得一定关注，但构成YKBA主体的Ndokbou和Makombe森林却几乎从未进入研究者的视野。这种"选择性忽视"导致我们对整个景观的灵长类群落状况知之甚少，严重制约了有效保护策略的制定。

为了填补这一知识空白，由德国哥廷根大学Vianny Rodel Vouffo Nguimdo领衔的国际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系统性调查。研究人员选择了一个独特的研究视角：不仅关注单一物种的分布状况，更着眼于整个灵长类群落的多物种集群(polyspecific assemblages)现象——即不同灵长类物种形成混合群体的生态现象。这种集群行为被认为是灵长类应对捕食压力和优化资源利用的重要策略，其模式变化可以灵敏反映生态系统的健康状况。

研究团队采用标准化调查方法，在2019年全年进行了持续监测。通过超过1500公里的样线调查，系统记录了直接观察和鸣叫等各类遇见信号。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研究人员不仅记录物种出现情况，还详细记录了群体组成、活动状态和在林冠层的垂直分布等生态信息。这种多维度的数据采集为理解灵长类群落的生态动态提供了坚实基础。

研究结果令人惊喜又担忧。惊喜的是，在这个被认为遭受严重狩猎压力的未保护区域，研究人员仍然记录到8种昼行性灵长类，其中包括4种濒危(EN)和3种易危(VU)物种。黑猩猩的遇见率高达0.31群/公里，甚至超过了邻近一些保护区的记录。更引人注目的是，40%的遇见事件涉及多物种集群，最多可观察到5个物种组成的混合群体。这些数据有力证明，YKBA仍然是几内亚湾地区灵长类保护的重要堡垒。

然而，不同森林区块的比较揭示了令人不安的差异。Makombe地区的黑猩猩遇见率显著低于其他两个区块，而更具狩猎耐受性的物种如白腹长尾猴(Cercopithecus mona)则在该区域更为常见。这种物种组成的变化暗示狩猎压力可能已经在重塑群落结构。最令人忧心的是，极度濒危的Preuss红疣猴(Piliocolobus preussi)在整个调查期间未被记录到，这可能是区域性灭绝的警示信号。

在方法学方面，研究团队采用了系统化的样线调查法(reconnaissance walks)，通过固定速度(约1公里/小时)的标准化行走，记录所有遇见的灵长类群体。调查覆盖了三个森林区块的代表性区域，采用基于指南针方位的三角调查模式以减少偏差。对黑猩猩的调查特别记录了巢群(nest groups)信息，采用30米半径的巢群确认标准。数据分析采用非参数检验比较不同区块的遇见率差异，并通过Dice系数等指标量化物种间关联强度。

研究结果部分呈现了丰富发现：

"Primate community"部分显示，调查共记录到359次黑猩猩活动迹象，包括9次直接目击、47次鸣叫和296个不同年龄的巢群。7种非人灵长类中，白鼻猴(Cercopithecus nictitans ludio)遇见率最高(0.29群/公里)，而红顶白眉猴和山魈(Mandrillus leucophaeus leucophaeus)最为罕见。

"Primate occurrence in different blocks of the YKBA"表明，除Preuss猴未在Makombe发现外，其他物种在三个区块均有分布。黑猩猩和白鼻猴在Makombe的遇见率显著低于其他两区，而山魈和白腹长尾猴在该区域更为常见。冠猴(Cercopithecus pogonias pogonias)的遇见率在三个区块间无显著差异。

"Primate polyspecific associations"揭示，55%的遇见为单物种群体，半地栖物种(如Preuss猴和山魈)多形成单物种群。树栖物种则频繁形成混合群，特别是白鼻猴与红耳猴(Cercopithecus erythrotis camerunensis)及冠猴的关联最强(Dice系数>0.5)。

"Vertical stratification of primate species"显示不同物种在林冠层中的垂直分化：Preuss猴和山魈主要活动于林下层(<5米)，白鼻猴偏好上层(>15米)，而红顶白眉猴等物种的垂直分布更为灵活。

在讨论部分，研究者指出几内亚湾地区正经历严重的狩猎导致的动物区系丧失，而YKBA作为所剩无几的大面积连续森林之一，其保护价值被长期低估。与邻近的Korup国家公园相比，这个未受保护区域的灵长类群落保持了惊人的完整性，特别是在多物种集群模式方面表现出高度相似性。这一发现挑战了"只有保护区才能有效保护生物多样性"的传统认知。

研究特别强调，当前保护努力过度集中于Ebo森林的局限性。数据显示Ndokbou和Makombe同样维持着重要的灵长类种群，包括被忽视的山魈和Preuss猴种群。这种"选择性保护"可能导致整体保护策略的偏差。研究者建议将整个YKBA作为统一保护单元进行管理，采取景观尺度的保护干预，以应对日益增长的狩猎和伐木压力。

该研究的创新价值在于：首次全面评估了YKBA的灵长类群落；揭示了未保护区域维持完整灵长类群落的潜力；提供了多物种集群作为生态健康指标的应用范例。这些发现不仅为区域保护规划提供了科学依据，也为全球类似生态系统的保护提供了重要参考。

然而，Preuss红疣猴的"消失"敲响了警钟。研究者建议结合当地生态知识和新兴技术(如树冠相机陷阱)开展针对性调查，以确认这一极度濒危物种的存亡状态。研究也指出，随着喀麦隆政府将Ebo森林划为特许采伐区，整个YKBA面临的保护挑战将愈发严峻，亟需国际社会关注和行动。

这项发表在《Primates》的研究，通过严谨的科学数据唤醒了人们对一个被忽视保护热点的关注。它证明，在全球生物多样性危机日益加深的今天，那些尚未获得正式保护地位的生态系统可能蕴藏着意想不到的保护价值。正如研究者所言："保护的成功很可能取决于我们对复杂多用途景观的管理能力"——这一见解对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战略具有深远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