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全科医生研究网络中的实践环境与激励偏好：一项混合方法研究

本研究聚焦中国基层医疗改革背景下全科医生(PCPs)参与实践研究网络(PBRN)的现状，通过混合方法设计调查上海全科实践研究网络(SGPRN)中145名全科医生的研究环境与激励偏好。研究发现85%的医生处于中性偏积极的研究环境，但面临时间碎片化(43%)和专业支持不足(50%)等挑战，其参与动机主要受绩效政策驱动，重视研究技能获取、第一作者身份等实质性回报。该研究为优化中国PBRN建设提供了本土化证据，对提升基层科研质量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在全球基层医疗向学习型健康系统(LHS)转型的背景下，实践研究网络(PBRN)已成为整合临床与科研的关键平台。世界家庭医生组织(WONCA)强调，初级卫生保健研究对推动全科医学发展至关重要。然而在中国，尽管2023年起北京、上海等地已建立多个PBRN，但基层医生(PCPs)的科研参与机制仍存在显著空白。与欧美国家不同，中国公立主导的医疗体系缺乏分级诊疗制度，且科研评价过度依赖论文产出，这种特殊的制度环境使得国际经验难以直接移植。

上海全科实践研究网络(SGPRN)团队敏锐捕捉到这一研究缺口。他们发现，中国基层医生虽在论文数量上表现突出（2021年发文量达美国的1.5倍），但普遍存在单打独斗、方法学质量低下等问题。更值得关注的是，现有绩效政策可能助长"为发表而科研"的功利倾向，偏离了改善临床实践的科研本质。为此，研究团队设计了一项解释性序列混合方法研究，旨在揭示上海PBRN中医生的真实科研生态，为构建符合中国国情的激励机制提供依据。

研究采用三步走策略：首先对SGPRN中145名有科研意向的全科医生进行问卷调查，使用改编自WReN-Spider量表的工具评估其科研能力；随后应用卡诺模型(Kano Model)分析六类激励因素的属性分类；最后通过焦点小组和21场半结构化访谈（共24人）对量化结果进行验证和深化。样本覆盖上海27家网络成员机构和23家非成员机构，确保地理分布代表性。

研究结果呈现多维度发现：

"研究环境现状"显示，84.8%的医生认为所在社区卫生中心支持科研，68.9%能将科研与临床结合，但仅42.8%拥有充足科研时间。定性数据揭示这种"支持"实质是绩效驱动——领导更关注机构排名而非科学价值。一位受访者坦言："社区搞科研注定亏本，领导要的是考核加分"。

"协作困境"方面，50.3%的医生能找到合作者，但普遍缺乏专业方法学支持。有医生抱怨："我想找人指导研究设计，但既不认识专家，也不好意思开口"。这种"熟人协作"模式严重制约研究质量。

"激励偏好"量化分析将六类回报均归类为绩效属性，但访谈揭示深层差异：获取科研技能和主导个人关注课题是核心诉求，而经济补偿反而被视作"可有可无"。值得注意的是，第一作者身份对职业晋升至关重要，但第二作者几乎无激励价值。

最具启发的发现是关于"信任机制"的论述。多位医生强调，即使承诺诱人，若合作方屡次失信，他们仍会退出。这种信任建立在PBRN核心团队的声誉基础上，更依赖透明可行的研究方案。

在讨论部分，研究者犀利指出中国基层科研的两大异化现象：一是将科研简化为"拿经费-发论文"的职业跳板，二是个人晋升需求凌驾于学科发展之上。这种功利导向导致全国60%的全科医生论文为单人完成，方法论缺陷明显。

研究建议PBRN应发挥纠偏作用：借鉴欧洲全科医学研究网络(EGPRN)的培训体系、北美初级保健研究组(NAPCRG)的导师匹配机制，设计符合中国医生需求的实践导向课程。更重要的是，要推动科研评价从"数论文"转向重质量，通过团队协作提升证据可靠性。

该研究的局限在于仅聚焦上海——这个中国经济最发达、医疗资源最集中的城市，可能高估了全国整体水平。未来需要在不同发展水平地区开展类似研究。

这项发表在《Chinese General Practice Journal》的成果，其核心价值在于首次系统揭示了中国PBRN建设中的特殊矛盾：既要顺应绩效驱动的现实，又要引导科研回归服务临床的本源。正如研究者强调的，理想的PBRN不应只是论文工厂，而应成为提升诊疗质量、培养团队科研能力的孵化器。这一洞见对中国正在推广的"社区医院科研能力提升计划"具有重要政策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