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养补充到类固醇：主流健美文化中物质使用的自我管理话语权之争

本文聚焦1990-2000年代美国健美文化中营养补充剂与合成代谢类固醇（anabolic steroids）的使用争议，揭示了物质使用如何被建构为"自我管理权利"的核心议题。研究者Dimitrios Liokaftos通过分析《FLEX》《Muscle & Fitness》等专业媒体对监管政策的反应，发现健美群体通过将物质使用与健康优化、个体自由绑定，既强化了亚文化认同，又推动了主流社会对"健康"概念的重新定义。该研究为理解当代健身文化中的物质依赖现象提供了批判性视角，发表于《Performance Enhancement》。

　　

在当代健身文化席卷全球的背景下，一个鲜少被公开讨论的现象正在蔓延——从蛋白粉到合成代谢类固醇（anabolic steroids），物质使用已成为健身爱好者"自我优化"的标配。这种趋势背后潜藏着深刻的文化悖论：当政府试图监管这些物质时，反对声浪往往打着"身体自主权"的旗号，将药物依赖包装成公民自由。利物浦约翰摩尔大学的Dimitrios Liokaftos博士在《Performance Enhancement》发表的研究，正是要解开这个缠绕在杠铃片与注射器之间的文化死结。

研究选取1990-2000年代美国健美文化黄金期为观察窗口，这既是类固醇监管立法密集期（如1990年《类固醇管制法案》），也是健身产业全球扩张的关键阶段。通过分析《FLEX》《Muscle & Fitness》等主流健美杂志对监管政策的反应，结合行业领袖如阿诺德·施瓦辛格的公开言论，研究者揭示了物质使用如何从单纯的训练辅助，演变为关乎身份政治的文化符号。

关键技术方法

研究采用社会学话语分析法，主要数据来自：1）美国德州大学斯塔克体育文化中心等机构收藏的1990-2008年健美杂志文献；2）对监管政策（如2004年《类固醇管制法案》修正案）的行业回应文本；3）健美产业与反衰老医学交叉领域的商业宣传资料。通过追踪"自我管理"话语的演变，揭示物质使用如何被建构为公民权利。

研究结果

1. 营养补充剂的自由市场神话

1994年《膳食补充剂健康与教育法案》解除监管后，健美媒体将补充剂塑造成"天然无害"的代名词。杂志编辑们通过刻意区分补充剂与"危险激素"，构建起"政府干预=剥夺健康选择权"的话语框架。典型案例是施瓦辛格2005年社论，强调钙片与维生素对孕妇老人的必要性，却回避大剂量蛋白粉对肾脏的负担。

2. 类固醇的污名与反污名

当类固醇被列入管制物质时，健美亚文化发展出双重辩护策略：一方面强调"理性用药"（如周期化使用、配合血液检测），反驳主流媒体对"类固醇狂怒"（roid rage）的渲染；另一方面通过抗衰老医学的话语转型，将睾酮替代疗法包装成延长寿命的"健康管理"。律师Rick Collins领导的USFA组织更直接将监管法案比作"政府对公民资产的掠夺"。

3. 健康定义的权力争夺

研究发现，健美文化通过三种话语重构健康内涵：1）将肌肉增长等同于生命力指标；2）把医学界的风险警告归为"过时认知"；3）借助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思潮，将个体用药选择美化为"对抗医疗垄断的公民觉醒"。这种话语使2004年pro-hormones（前体激素）被禁时，健美群体能迅速与天然疗法组织结成政治同盟。

结论与意义

该研究揭示了物质监管争议背后的文化权力博弈：当健美运动员将注射器称为"自由选择"时，他们实际上在参与健康定义的争夺。这种争夺既强化了亚文化认同（通过将用药建构为"专业知识的体现"），也意外推动了主流社会对健康认知的转变——从"无疾病"转向"持续优化"。研究特别指出，健美产业与抗衰老医学的合流（如Envision Medical诊所的"激素优化"服务），标志着健康越来越成为可量化的商品。

论文的深层价值在于解构了"自我管理"话语的双重性：它既是公民抵抗过度监管的武器，也是商业资本渗透日常生活的通道。正如作者警示的，当DHEA（脱氢表雄酮）这类激素被宣传为"延年益寿的维生素"时，我们或许正见证着一种新型医疗化的开始——不是通过医生处方，而是经由健身房更衣室的同伴推荐。这种趋势对公共卫生政策的挑战，可能远比表面上的类固醇滥用更值得警惕。